有一点,闇罗说的没错,那就是,玉夜此时此刻,确实正在计算和估量。
对于如今的玉夜而言,闇罗种种挑衅和故意激怒她的一系列言辞和做派,都只是莫名其妙的敌对之举,有敌意,却又并不浓厚到足以让她为此出手。
至于这份莫名的敌意的来由……玉夜思绪之中快速过了一遍——应该并不是她清楚的事。
或许是这魔君无故刁难,也或许是她有不自知的地方促成的,但……在她而言,她对此目前没有答案。
而且就算她开口询问,这魔君也未必会真的给出解释……
——魔界之行,到此可也。
这一处秘境,已经证实了无论是内中布局构造,还是那隐约蕴藏的淡薄煞气,都已经印证完毕,单凭这处秘境本身,已经没有更多可以挖掘的信息和情报。
这魔君又几次三番意图刁难,并不具备有如实告知的可能性。
当然,也不排除他本身已经说了实话——上古秘境,不可考。
那么,就已经没有继续在魔境逗留的意义。
若他故意不言,与他继续言辞交锋就没有必要,抱定了念头不开口的人,难不成刑讯逼供?但是对方是掌界魔君,很显然,不可能。
若他确实不知,那就更没有继续听他信口开河的必要!
——这是十分冷静客观的估算,完全不掺杂丝毫个人好恶在内,冷漠,公式化,却出奇的客观和有效。
就是在这样完全不掺杂任何个人好恶以及心绪情感的状态之下,玉夜对此事的判断非常迅速而又精准,不过是一息之间就已经得出了应有的结论——
——阎魔界,已经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
玉夜心念动处,散播出去四处探查感应的凰翎羽瞬息之间已是回归她的灵台。
“既然魔君无意坦言,那么我便就此告辞了。”玉夜淡淡的冲闇罗微一颔首:“若魔君今后有想起任何于此秘境有关之事,可随时遣人报知与我。”
她这一语出口,闇罗神色更冷——他到宁可看到这神子怒不可遏或者干脆出手泄愤!
结果她却仅仅就只是毫不浪费时间的告辞而已。
真的是……比博衍,还要让人不爽!
博衍虽然也一样不会再懂什么叫生气,但其他情感,他是保留了的,而这神子……
呵……
就连先前他当面表示要去出手对付她的神卫,她都已经只会从公私与否的角度去考虑是否该阻止了!
无情,彻彻底底的无情。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她被软禁在此秘境中,那名神卫由他陪同入内相见的时候,两人彼此间的互动还是极为熟稔信任的,能自然流露这样感情的人,不可能仅仅只是个下属那样简单的关系,必定是极其信任,亲密无间。
一个能开口教训神子的人,又怎么可能仅仅只是上下级的关系?
箓溟都不敢这样跟他说话!
毕竟箓溟才真的只是他的下属,而非是他的密友。
其实即便是箓溟这样的得力手下,彼此相处久了,也不可能会真的只是从属关系而已,身为领袖,对下属自有要求,身为真正有能力有见地的臣属,也自然不会什么人都跟随,必定是上下之间两两相得,上位者对于下属的心性和能为都欣赏,而臣属之人也对上位者的心胸能为都钦佩,这才会保持从属关系,而后时日久了,那自是日久见人心。
而如今很显然……这神子已经不知道何为人心。
或许她仍会从上位者的角度思考类似的事情,也仍然知道要服众,要保持和维护从属关系,但……这就仅仅只是毫无情感的理性逻辑而已。
对于那两个在她心中已经不是她下属神卫的人,则冷漠得让人……无言以对。
为什么不呢?不再是她的神卫,不再在她手下任职,那么其人,其事,除非有关公义,否则就已经没有再给予关注的必要……
闇罗长出口气,神色复杂的望着玉夜:“本座真想知道……若是那家伙看到如今你这副样子,会是如何感想……”
“旁人如何看我,与我并不相干。”玉夜一语说完,已是转身欲走。
同这魔君已经没有磨耗时间的必要,然而刚刚迈出一步,就听到闇罗的后面一句:“你以为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真能胜任天枢吗?”
玉夜脚步一顿。
“你究竟害怕什么?”闇罗定定的望着她:“不过是个天枢罢了,为什么做到这种地步?不惜戕害自身?”
“中天那些老东西,究竟都给你灌输了什么狗屁概念?”
“无情之人,如何能对众生有情?如何能聆听万物苍生的喜怒哀乐?如何能真正懂得何为慈悲?何为忧急?”
“区区一个天枢罢了,便是不做,又能如何?”
“竟值得你们一个两个的,为此剔除魂魄?!”
玉夜冷淡的回首:“阎君所言,并非是天枢职权范畴。”
她顿了顿:“至于我如何行事,任职天枢是否称职,也自有中天众位长老以及冥冥上天评判对错。”
“就不劳阎君费心了。”
一语说完,那神光萦绕的纤细身影,已是不再停顿,毫不犹豫的步入了笼罩在秘境出入节点上的团团迷雾之中。
——慈悲吗?
只可惜,身为天枢,注定要行无情之事!
就如同那些无辜亡于凶兽之口的凡间孩童,无辜吗?可怜吗?但是天命如此,她们的性命生死换取的,是人界王朝气运走势的正常延续,面对如此的事情,她有什么权利大发慈悲?难道就为了慈悲和不忍就出手干涉,扰乱人界王朝运势么?
这才真的不是天枢应该做的事!
所以,无情反而轻松!
玉夜自己冷静评估的时候,她也知道自己若按原先的心性,可能真的会出手诛灭凶兽,和那蓄养凶兽心怀不轨之人,毕竟他手上沾染的无辜鲜血实在太多。
但,若真的那样做了,这一代的凡间王朝,注定不会再有三百年的国运。
冥冥天道就是这般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