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铃声有特殊魔力,令同学们条件反射口齿生津,教学楼像是拥挤的蜂巢,学生们哄散而出,朝食堂奔跑而去,他们都知道去晚了好吃的菜就没有了,大食堂的菜品便宜,但好吃的不多,小食堂在大食堂后边,装潢比大食堂精致的多,像个小饭店似的,当中菜品也多是精品,只是价格要翻了几番。
“红坟,你怎么不去吃饭?”下了课,易小月来到还在座位上发愣的少女身旁。
‘没钱了……’某万怨之祖幽幽叹息,视线不偏不倚落在某个桌椅抽屉上摇摇头:“肚子不饿。”‘饿死我了!饿死我了!’商贸课她还冒冒失失施了法,此刻她仿佛看到轮回之门正在朝她缓缓挪过来,一种即将踏入湮灭的既视感袭来。
“哎呀,人是铁饭是钢!起来嘛!我请你吃小食堂!”易小月见前者愁眉不展,生拉硬扯将红坟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一听到这句“我请你。”某只被饿成人肉干的万怨之祖努力撑起眼皮,黯淡的瞳孔瞬间倒影出易小月充满圣光的模样,“真……真的?”用力吸了吸口腔深处的唾液,以防其喷涌而出。
“那是当然咯~走吧~”易小月架起浑身无力的红坟走向小食堂。
红坟突然觉着这个小姑娘的身影怎么看怎么光芒四射。
蒜苗牛肚,糖醋排骨,麻油白切鸡,红油大虾……
“嘶溜——!”第九次将腔内澎湃而出的口水吸回,红坟好不容易挪开目光望了望易小月,撑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似乎在问:“我可以开动了吗?”
得到前者颔首回应后,红坟解开校服拉链,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露出的傲人身材倒是看傻了易小月,这回轮到她咽了口吐沫:“哇塞,红坟,你吃什么长大的?”
不闻前者言下之意,红坟一手操起排骨,一手握住大虾,嘴里还叼着白切鸡,囫囵回答道:“时有琼珍食之,偶捕虬胆,岁除夜老头儿也会做些北海鱼脍来吃。”
“咳咳。”阿祈的在一旁轻咳,以示红坟说太多了。
被美味食物冲昏头脑的红坟忽地一怔,满手油停驻在半空,偷瞄易小月一脸不解,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地赶忙改口:“吃百家饭长大的。”
原本只是想问问眼前疯狂扒拉食物的少女如何练就这一身曼妙三维,却没想到她会错意道出了自己的身世,易小月忽感鼻梁一酸,眼底泛起点点湿润:“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干嘛道歉?”红坟咽下一口牛肚,朝易小月递上剥好的虾肉:“吃菜吃菜!”
“好!”比起红坟饕鬄进食般的生猛,易小月则是非常优雅,旁人看来二人举止可谓天差地别。
“对了,小月,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易小月抿了一口果汁,应道。
“赵亚力是谁?”红坟从饭桌纸盒当中抽出几张纸巾胡乱擦拭手掌心,随后正色问道。
易小月为难状挠挠头,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你知道咱们xx市的市长姓什么吗?”
‘何故提起市长?难不成那个赵亚力……’红坟眼珠一转:“赵?”
前者轻轻颔首,小声喃喃:“他是这所学校的风云人物,谁都不敢惹的大哥大。”
“之前那个串班的人是?”‘果然社会背景是决定一个人在他所处环境实际位置的决定性因素,没想到仅仅只是个高中,便已如此现实。’
易小月咬了咬筷子,不知该怎么向这些残羹下手,干脆放下筷子,专心回答起红坟的问题来,“哦,那个啊,是教育局副局长的儿子。”
‘全是些有大背景的人啊……了不起了不起……’红坟兴味索然地挑了挑只剩几个蒜苗梗的餐盘:“所以,陈善浓与他们之间……?”
“贡品。”前者尾音渐落,后者凝视玻璃门幽然出声。
这个不算新颖的词汇引起了红坟的注意,她纵使是个死宅,也懂得这类词语与人际交往沾不上一点关系,何以被易小月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万怨之祖擦了擦嘴角的辣子,目光暗了暗。
易小月忽地凄楚一笑:“陈善浓很漂亮不是嘛?”眼睫颤动:“又没什么家世背景……能进到这所学校,完全是因为那个不管事的班主任陈永胜。”
红坟“腾”地站起来,盯着易小月,得见其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上个学期,陈老师也只是个数学老师而已……这个学期就已经做到了组长的位置了,相信不久后,主任什么的,也不远了。”
“陈老师是陈善浓什么人?”
“叔叔。”易小月回答,“她……”刚要继续说些什么,被一阵突兀而尖锐的鸣笛声打断。
“嘀嘟——嘀嘟——嘀嘟——”
小食堂二楼正在用餐的同学们闻声一个个都跑到长廊上朝楼下探去,红坟易小月也一同转移了视线。
“教学楼失火了吗?怎么有消防车开进教学区?”
“不是不是,我听说有人要跳楼啊!”
“不会吧!快去看看哪个班的!”
……
身旁经过的女生群们激烈讨论着此次突发事件,红坟没有在她们脸上看到应有的悲天悯人,而是类似传闻八卦的小兴奋,在大多数人平凡又繁重的高中生涯里,似乎已经形成了对外界刺激麻木了的意识,连同死亡,也带不走她们被题海,被未来希冀的压力所异化了的情绪。
“这个世界,怎么了?”万怨之祖双眉几乎连成了一条线,她迅速起身,以非人类的奔跑速度赶向了教学楼,易小月跟在后边喘着粗气,直感叹红坟定是田径运动员出身。
五楼,说高不高,说地也不低,尤其是站在天台上往下看,人群密密麻麻像是五彩斑斓的块状拼图,第一栋教学楼是高一与高二,以此类推,第二栋以长廊相连的大楼则是高三,第三栋楼是各类文化社,每栋楼之间的间距刚好像个小花园,女孩儿遥望与一栋楼遥遥相对的广阔桂树林海,仿若深绿色的涂鸦喷涂在这所风景如画的校园里。
春风说不上刺骨,却也是冷的,尤是站在高处,令女孩儿有些后悔没多穿些衣服出来,齐肩的短发被风吹开,露出耳根颈上令人心惊肉跳的伤痕,当中有还未愈合的烟头烫出的圆形状,有青紫黑交织出的污浊吻痕,也有指甲划过的细微长条。
“善浓啊,你再等等,等叔叔今年当上德育主任就让你转校好不好?”
“赵亚力再怎么混账也是你的男朋友!也是你当初同意了的!”
“换宿舍是不可能的!王艳李倩我看她们平时对你挺照顾的!你怎么就不能念点别人的好?一有点小事就来找我换宿舍?”
“陈善浓,把衣服裤子脱了,转两圈给他们看看~”
凉风卷来无数令人厌恶的声音,徘徊在耳畔久久散不去。
如果这就是人生,那可不可以选择不要继续下去呢?
只要从这里跳下去,一切是不是就,结束了呢?
有时候想想,从小到大所遭受的也与在这里经历的没有什么差异,自己还真是懦弱至极,做不到在沉默中爆发,只能做到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