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一起去?”赵亚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目视沙发上神情纠结的红坟恨铁不成钢地说:“大姐你能不能矜持一点?他连个求字都没说你就答应了,能不能有点骨气?”换药时那种咬牙隐忍的万怨之祖去哪了?
“对不起……我……”如果这世界上有种东西是万怨之祖的克星,不用多想,一定是明泽也。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你还会说什么?”气极之处,校霸脑袋一白,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生气?明明去肯尼亚国家公园是很酷的一件事不是吗?那我到底在气什么?“算了算了,只要把脸好好保护起来就行了,我会搀着你的。”无名的火被努力克制下来,校霸觉得自己委屈极了,自从许广茂的事件结束后,自己一直都在被压抑,真后悔刚刚没把那小子揍残。
万怨之祖露出半脸笑容,烂肉的一边因为扯动而疼了起来,最终只能演化成一个比哭还丑的笑。
忍不住叨叨:“您老人家可别笑了,伤口破了算谁的?”皇城本地人独有的牢骚本性,嘴碎,赵亚力一直不知道自己身上居然残留这样的习性,在校园里还是社会上,他总是保持着socool的模样,而到了红坟这里,或许有过过命的交情,也亲眼看到过她为救自己奋不顾身,赵亚力完全把她当做了自己人,自己人就是那种可以随意在她面前表现喜怒哀乐的人,她身上有种长者似的包容,又有老者那般的任性,与现在的女孩儿完全不同,却让校霸徒生一种依赖,换种形容,也许是吸引力。
“谢谢你,赵亚力,能遇见你,是红坟的福气。”九百二十多年前的红坟用词很准确,这个她从未见到过的少年是九百年后的自己认识的,身体残留着对他的信任,以至于第一次坐上他的车时她毫无对陌生人的抵触感,他把自己当做导盲棍无偿帮助自己,让九百年前的红坟有种原来自己以后活的很好啊,居然能结交到人类的伙伴的感觉,少年给人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给人以冲动,肆意的感受,但他又拥有极其敏感的思维以及无比智慧的思考方式,于是她由衷的感叹,这是九百年后自己的福气。
某校霸虽然不止一次在红坟嘴里听到对于自己的赞扬,但实际上可以分作两个人,有些害臊,挠挠头,‘妈蛋,高兴个屁啊,赵亚力!’少年按下嘴角不自觉翘起的弧度,“咳咳,就算这么说,欠我的房租以后还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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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出国度假的人很多,机场满满当当塞满了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荡着腿解读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女孩儿瞠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注目路过的旅客,浑然不觉自己的打量在旁人眼里显得有些无理,突然脖子一凉,回过头,是打扮的像个小绅士的弟弟,他手里的百事可乐正恶作剧地落在自己后颈。
“拿走,小词,我不喝。”女孩儿嘟囔着摆摆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情绪有些低落,尤其是在得知弟弟即将飞往美国留学这件事之后,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她来送弟弟,妈妈明明很有空不是吗?
“没打算给你喝,只是提醒你眼珠子别被瞪掉。”易小词举起可乐抿了一口,一拥而上的气泡差点呛着他,果然不应该给这个傻姐姐饮料,她一点不懂领情。
“眼珠子掉了也是你害的!”忍不住白了一眼弟弟,继续发牢骚:“不是说好老妈来送你的吗?为什么到头来要我受这份罪!热死了!”
易小词挑眉,手背抵了抵黑框眼镜,满不在乎的开口:“谁知道呢,我可没要求你们任何人来送我。”
自家弟弟这副非但不感激反而无所谓的态度彻底燎着了易小月,她腾地一声站起来,怒目一脸云淡风轻的男孩儿,怒嗔:“麻省理工了不起噢!拽什么拽!有本事出去的这几年别跟家里要钱!”
搞不懂易小月发火点在哪的易小词无语地摇摇头,到底是自己说话的口吻惹到她了,还是麻省理工惹到她了?亦或是有别的不甘?自从得知他收到offer,易小月整个人变得特别容易炸毛。
易小词耸耸肩:“奖学金,够了。”满分的act换来了足够多的奖学金。
“你!”做姐姐的当下语噎,她似乎搞错了一件事,出国留学其实并非易小词的选择,而是国外多家高等学府的请求,是别人花钱请他去上的,夭寿啊!对比下来,落差感直接把易小月打入了地狱。
算了,反正从小到大就没吵过一次赢架,不论如何都会被眼前的拽屁小鬼四两拨千斤,易小月愤懑坐下,连带着震动了同坐在一排的几名旅客,大家朝她这边看了看。
透过镜片,男孩儿凝视自家姐姐怒气冲冲的侧颜,嘴角不自觉勾勒起小小的弧度,他摇头的幅度与叹息都微不可闻,心旌稍晃,却无从开口,正当他在心里一次次写出要说的话又一次次擦掉时,广播响了起来: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美国波士顿的hu481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从……”
机械的声音如同闹钟,将易小词所有的离别赠语全部打散,混乱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抽出行李箱的拉杆,朝登机口走去。
‘好你个易小词,连句再见都不说,是忙着逃走吗?!’“喂——!小词!”倒是一直在生气的人,委委屈屈起身叫住了自家弟弟,目光落在他小小的,甚至不用托运的行李箱上,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舍,她想到往后的四五年,甚至七八年都再也看不到这个拽上天的臭小鬼,明明该开心,鼻子却酸了,她总是这么爱哭,惊慌失措地擦了擦眼角:“我刚刚!都是开玩笑的……弟弟,如果你钱不够用了,一定要跟姐姐说啊,姐姐把零花钱都寄给你,还有啊!你正在发育,一定要按时吃饭!有什么想吃的发消息告诉我,美国没有的话我从国内给你寄过去!”怎么办,还有好多好多想说的话,臭老弟你转过身来啊!易小月攥紧拳头,望着弟弟与自己几乎已经持平的背影。
眼泪模糊了视线,擦干净,又再次模糊,女孩儿知道在公共场合不该这样,可就是怎么都控制不了,原来离别是这样难受,身体因为抽泣不住颤抖,弟弟的身影依旧杵在原地,易小月想,他一定是生自己的气了,她是家里唯一出来送他的人,却一直没给他好脸色,都怪自己不好;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内疚,女孩儿低下头嚎啕大哭起来,她才不管身边的人如何看她。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覆在了易小月的脑袋上,随后轻轻地揉了几下,而后,男孩儿的声音传进耳朵:“嗯,知道了。”
易小月怏怏抬起眼帘,啊咧,自家老弟何时朝她露出过这样温柔的笑容,好像会发光似的。
“什么嘛!人小鬼大!”做姐姐的吸溜鼻涕,摆起了普,打掉弟弟的手,态度却异常柔和,并未因为弟弟的这个动作而生气。
易小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一直被镜片挡着的深邃眸子初见端倪,好像一汪没有尽头的深潭,当中暗流涌动,表面上却毫无波澜。
“天冷了要穿衣服,不许瞎吃东西,还有还有,不能学坏!有时间一定要回来看……”继续唠叨个没完,却被男孩儿打断。
“等着我。”
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正儿八经说话的时候会有种让人不自觉信服的冷肃,那超脱了年纪的沉稳,一直在易小月的脑海里盘旋,以至于送走弟弟回家的路上,还在反复回想。
坐上飞机上的男孩儿点开手机,选择了关机。
作为桌面的女孩儿笑得格外好看,甜甜的模样最终消失在渐稀的黑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