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诵经声一顿,侧眸看过去。他道:“寒川。”短短两字,听不出喜怒;面色也平平淡淡,看不出悲喜。
可是寒川就是知道,他不高兴了。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不高兴了。
寒川顿觉委屈,“我是为了你在出头!而且刚刚他那么凶,我不更凶一点儿咱们就要被他欺负了!我是在保护你,可你还要怪罪我!”
长明有些无力,他轻轻拍了拍寒川的背,以作安抚。“我并非是怪罪你,只是店家已经很苦了,多体谅一些吧。”
寒川斜他一眼,半是赌气半是出自本心,“我为什么要体谅?他妻儿死了和我就是无关啊!更何况他还欺负咱们了!”
寒川知道长明不喜欢听到自己这样说,可他就是忍不住,长明越不喜欢什么,他就越要说什么,形成了一种类似挑衅的乐趣。
出乎意料的,长明没有生气,反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前从来没有人教过你是非善恶,你不懂也是人之常情,我以后会慢慢教你。”
“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也不要冲动,告诉我,我会帮你做主,也会保护你。”长明的声音和缓,娓娓道来像是梵音入耳一般动听。
寒川听着这话,心里一下子就熨帖了。以前人家见了他要么就是喊打喊杀,要么就是视而不见,要么就是穷追不舍,这可还是头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
他将这话来来回回在心里头念叨了几遍,忽地莫名开心起来,便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店老板。
他勾着长明的胳臂,一字一句认真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是你说的你要保护我啊!那我就赖上你了啊!”
长明轻轻一颌首,眉眼仍旧高洁清冷,“是,是我说的,我会教你辨善恶,也会护着你的。”
他还给了寒川一个手串,可以掩盖他身上的邪气。
长明向店家道了歉,两人复又前行,往镇子更深处去。这镇子看着黑气冲天,死气沉沉,压抑得很。
沿街走来,街边横躺着许多人,或是微弱哀嚎或是高声痛哭。
有老人家靠在墙边苟延残喘,一呼一吸之间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像是在拉老旧的风箱;也有瘦的不成人形的幼子坐在街边饿的发晕,抓起黄土就往嘴里塞。
长明沉着脸越过他们,手中佛珠一颗颗拨过去,梵音萦绕;寒川跟在他身后,一幕幕看在眼里,还是满脸的无谓。
寒川想着,人与人悲欢本就不相通,除非亲身体会,否则他也无法感同身受,更不会有丝毫的同情怜悯。
再一转角,便见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妻,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小锅,咕嘟咕嘟冒着水泡。一旁有个瘦弱妇人倒在地上,望着小锅的眼神一片死寂。
锅里的是她的孩子,是被那对夫妇强抢走的。这世道太乱,人食人甚至于是易子而食,都已不是新鲜事。
这一幕似乎是戳中了寒川内心难得的柔软一隅,他叫住长明,“大和尚,出家人普度众生,你不打算救救他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