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睫毛映着阳光的斜晖,他的眼底似乎藏着一把火焰,却又好似一尘不染。星寅深深地看着我,我则因为他的话尴尬住了,不由得避开他的视线,干笑两声不晓得怎么回答。忽然,他脸色一变,倏地消失在眼前。
再一回神,仓狸追了出来,望见在门外发呆的我,面色不悦道:“你不是去茅房吗?怎么去这么久?”而后望见我手里的冷玉,眉头顿时紧皱,“怎么摘下来了?”
“呃,觉得绳子有些松。”
“松也不许摘!”一把夺过冷玉,他粗鲁地往我脑袋上套,然后顺势戳我脑门,道,“给你的东西就好好拿着,别有事没事摘下来,以后掉了都不知道!”
无奈地看着他,然后低头望着这块玉,我抿了抿唇,只得幽幽点头:“知道了。”
藏好玉,我下意识望望头顶,星寅已经不在这里。
想到他不会去白玉宫,心里一块石头落下,跟着进了屋,发现那个叫拥月的不晓得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他身着浅蓝色长袍,头发仔细束起,腮颊微微泛红,坐在月洺的右手边,见我进来,一双含水的眼睛小心瞅着我。
“回来了,小辰辰。”巳蛇冲我笑。
觉得尴尬,我抓抓脑袋,没理月洺身边的拥月,随后见桌上有吃的,我便叫了一碗米饭,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仓狸闷哼,道:“怎么这么快就饿了。”不忘顺手给我夹了只卤猪蹄。
白他一眼,我心想,你们说话我又不想插嘴,不吃东西能做什么,于是低头啃猪蹄。
子夜亦冲我笑了笑,但我没理他,而这时,他又转眸看向月洺身边的拥月,问道:“方才听月洺说,拥月竟是神子之身?”
“咳咳咳咳……”我有些噎住。
见状,仓狸过来替我顺顺背脊,蹙额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别跟饿鬼投胎似的。”
“嗯,知道了。”低下头,我小声说。
幸好没人理我,此时拥月两眼放光盯着子夜,有些羞涩,随即轻轻避开目光,怯生生地说:“其实我本身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是月洺告诉我的。”
而这时,月洺接过话,道:“之前神界祭司在掐算神子方位的时候,告知我神子会出现在神界边界,我便跟重剑前去寻找,结果在边界找到了被家人丢在河边的拥月。”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拥月的手,状似深情地看着他,“拥月吃了不少苦,我定会好好保护他的。”
闻言,拥月更是羞怯,而他的这种害羞使我心中有点儿惆怅,也有些怜悯。
曾几何时,我也被这样的说辞感动过。
与此同时,子夜的眼瞳中亦微微泛起阴鸷的光,我觉察到,抿了抿唇,看着那个双颊泛红的“神子”,心情很是复杂。他或许还不清楚,在这些家伙面前,尤其是子夜面前承认自己是“神子”代表了什么,但,这已经不关我的事。
他们爱争夺,便争夺去吧。
“不过,缺少了朝曦手里的‘宝物’,若要人承认拥月是神子绝非易事。”子夜忽然开口说。
众人沉默。
“那么鬼王呢?”接着,月洺扫过仓狸,问道。
“若是鬼王愿意帮助神子在祭祀上露面且愿意承认拥月是神子,一切事情都将简单许多。”试探性的,月洺微微垂下眸子,低声说,“不知鬼王意下如何?”
然而,仓狸竟然冷哼一声,道:“我拒绝。”
如此直白的拒绝让周围人都下不来台,尤其是月洺,面色登时僵住,许久,站在月洺身后的重剑出来问话:“敢问鬼王这是为何?”
抬起眉梢,冷峻的脸似笑非笑,仓狸吊起眼角,毫不客气地指着拥月道:“首先,我不是这家伙指定的鬼王,所以我也没义务承认神子的身份,再说了,谁是神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对其它界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
任性自如的话,叫人不止如何接茬,也无力反驳,我望着这样直率的仓狸,无奈一笑。
巳蛇一直没有任何发言,他人也没说话,桌上气氛陷入僵持,为了缓和气氛,替仓狸解围,我清了清嗓子,一边扒饭一边咀嚼道:“要想让人家承认是神子,也不必让鬼王承认啊。”
“哦,你有何法?”顿时来了兴趣,子夜偏头而来,问道。
“没有‘宝物’,那就自己创造‘宝物’嘛。”舔舔嘴巴,我耸肩,“反正我等凡夫俗子也没见过你们所说的‘宝物’,还不是你们说什么他们信什么,到时候“宝物”一出,你们要说谁是神子都可以。”
子夜看我的表情非常惊异,好像我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是这样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月洺倒是担心起来。
吃饱饭,撂下筷,我摸摸肚皮,打着饱嗝道:“你连神子都找到了,还怕什么名正言顺的问题,反正所谓‘宝物’也就是那个仪式。”语罢,我瞥向月洺三人,半眯着眼说,“只不过,一旦昭示天下,神子的安危便成为问题。”继续斜睨着拥月有些畏惧的脸庞,而后转向月洺,挑眉,咧着嘴问,“毕竟天下人都希望得到神子的神谕,成为王者,你……能好好保护他吗?”
“不劳你费心。”那个叫重剑的男人不爽地瞪着我,“我家主人会保护好神子的!”
“那就好。”摊开手,我所谓地笑了笑。
正所谓酒足饭饱,我吃得太撑,打算出去走走,于是叫仓狸一起去,两人散步到静言堂不远处的护城河边,我蹲坐下来,无聊地拔着草,而仓狸则忽地转头看我,认真问道:“刘辰,你究竟是什么人。”
好笑望过去,我托腮说道:“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
皱了皱眉,他不解地问:“你脑袋瓜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鬼主意。”
盘腿而坐,我回头,看着潺潺的护城河水,随手捡起一颗石头,扔进水里,看着石子激起的涟漪,我轻轻说道:“因为仓狸不愿意淌这浑水,而且,我也不希望你跟他们一起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
“只是比喻。”我转头笑着,悄悄地说,“简单来说,我是怕仓狸变得不可爱了。”
闻言,仓狸面色立即变黑,握紧了拳头,怒道:“刘辰,我看你是皮痒了。”
以前见到他这模样我都会退避三尺,但不晓得为什么今天却不怕死地觉着他这样非常可爱,不仅如此,我还得寸进尺上前揉了揉他的头发,哈哈大笑道:“哈哈,没错没错,我就喜欢你这样别扭又讨厌的可爱!”
这下真的惹怒他了,仓狸气呼呼的,竟然也想来狂揉我的脑袋,但被我适时躲开,我回头冲他露了个鬼脸,吐舌头道:“嘿嘿,来抓我啊!”
“给我回来!”睁大双目,他暴跳起身,恼怒异常。
见势不妙,我当然拔腿就跑,而仓狸亦追进人群要捉我,结果我俩从街头跑到巷尾,再从城西追到城东,活活跑了两个时辰,累的是气喘吁吁,两眼翻白。可仓狸照样不依不饶,慢慢挪过来扯住已经完全跑不动的我的小拇指,蹲在地上狂喘气道:“看……看你……还跑……给我……过……来……”
“你……咳咳……你不追,我……也不跑啊……”实在跑不动,我痛苦地咳嗽。
本来只是开玩笑,不曾想仓狸竟然往死里追。
两个人就地休息了一会儿,擦擦汗,我看着他也是满头汗,于是抬起袖子给他擦,仓狸没好气地看着我,鼓着嘴,却没拒绝我替他擦脸。
这别扭的小模样看得我心痒痒。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对岸有打斗声,于是小心地屏息凝神溜过去看,发现竟是三个大人打一个小孩儿?如此以多欺少,以大欺小,这还得了?再一看,被打的那个少年有一双紫色的眼瞳……是魔族之人。
等一下,为什么觉得那个少年有些眼熟?
唉,不管那么多了,我一鼓作气势如虎跳起来,冲着打架那地方狂喊道:“护城河边有个疯子裸奔还在撒银子!大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赶紧去捡啊!”
按照一般人的尿性,就算不去捡银子,肯定要去凑个热闹,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三个人在听我这么一顿狂呼后,立即停住动作,恶狠狠地给了那个少年几脚骂了几声就奔往护城河方向了。
我立马过去扶起少年,他抹了抹嘴角,勉强站起来,见他被打的够呛,我好心给他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而当他看清我的模样的时候,不禁愣住,随后紧抓住我的手臂,瞠目急道:“小辰!”清脆悦耳的童声,不过孩子你谁啊。
一头雾水,我看着约莫□□岁的少年,眨了眨眼,歪头问:“小弟弟,你认识我?”
“我是……”
“这臭小子是谁。”仓狸面色不悦地走上前来,死死盯着面前的魔族少年,卷起袖子凶神恶煞。
摇摇头,我说:“我也不清楚。”
魔族少年听到这话,露出了一丝哀伤的颜色,他盯着我,不知所措,下一刻,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倏地从怀里掏出一朵玉簪花,递给我。
我接过花,微微一愣,再一看他那精致而熟悉的脸,震惊住了,不由轻声问:“星寅?”
用力抓住我的手,小孩儿眼眶盈盈地含着水,猛地点头。
“我去,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禁不住吃惊,我仔细望着整个缩小的他,想到上午看见他还是正常人的模样,怎么一晃眼就成了这模样?这缩水速度比水洗羊毛衫还要迅速啊!你以为自己是柯南吗?!
仓狸见状,过来扯了扯我,不悦问道:“你认识这小子?”
我面向他,想想,没有隐瞒,点了头说:“他叫星寅,是我朋友。”
“朋友?”挑眉,脸整个都拧了起来,仓狸没好气地问,“你哪里来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啊?!”越说越大声,仓狸叉着腰,吹胡子瞪眼。
“以前认识的。”小心护着星寅,生怕仓狸待会儿生气会揍人。
“你怎么会认识魔族的人。”他显然不信,“而且还是个小孩?”
这倒是把我问到了,我一时回答不上来,老实地躲在我身后,轻轻抓住我的衣袖,他抬眼看了看我,似乎想说什么。
看我不说话,仓狸更气,指着星寅道:“臭小鬼,你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别吓着人家。”我忙说。
见我护着星寅,仓狸狠狠嗤鼻一声,气得转身走了。挠头望着仓狸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叹了口气,打算回去再给他解释,随后蹲下身,替星寅擦了擦嘴角的血,仔细问道:“你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样?”
垂下眸子,星寅动动嘴角,手紧紧抓住我,眸子微黯,他说:“有人……向我发射毒箭,我没注意就……后来就失去力量,变成这样了。”说完,还很抱歉地看了看我,委屈的像是要哭的模样。
望见他脏兮兮的小脸蛋和带血的嘴角,我觉着可怜,于是便反扣住他的手,对他说:“没关系,你就先跟着我,等找到办法恢复再说。”
“可是我现在失去力量,一点用处也没有。”星寅失落地说。
无奈叹息,我微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顺道把他给我的玉簪花插在他脑袋上,随后说道:“谁说没用处的?我缺个可爱的跟班小弟陪我一起耍威风呢。”
“可以吗?”好一会儿,星寅抬头,小小声声地问我。
站起身,我向他伸出手,催促道:“是男人就别磨磨蹭蹭,你现在没了武功,要是被坏人拐走了怎么办?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起码不会把你卖了。”星寅毕竟有魔族血统,白肤紫眸就像个瓷娃娃,难保不会碰到坏人。
犹豫了会儿,星寅终于抓住了我的手,点点头,小声地说:“谢谢你。”
“客气什么,你之前也帮过我啊。”我咧着嘴,揉揉他的脑袋,沿路回去。
时值深夜,街上的热闹气氛渐渐散去,空荡荡的大街显得有些可怕,他拉着我的衣袖,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我疑惑地问他:“对了,是什么人用毒箭杀你?”
“……我不知道,但应该同朝曦遇刺有关。”
“莫非他们扑杀魔族?”不禁拽紧他的小手,一边缓缓回去,我一边心生担心,忍不住低下头,认真地叮嘱道,“以后你千万不能单独行动,到哪儿都必须跟在我身边,知道了吗。”
闻言,星寅抬头,睁着漂亮的紫眼睛看我,嘴角浮起两个小小的酒窝,脑袋上的玉簪花就像落在黑夜的白雪,突然的,他眉头一皱,把我扯到往后面的瓦房阴影处,刚想问他怎么了,却看见迎面走来两个人。
一个是子夜,一个……是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