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葵和厉天阳回卧铺间。
路上,厉天阳埋怨潘葵:
“叔叔的表,你怎么说送就送人了!”
便宜的表也就算了,她送出去的那块,可是值很高的古董表!
这可能是潘葵最大方的一回。
不过,一块那样的表能换一个人迷途知返,也算值了。
“我爸我妈不知道那块表值多少钱,你可别告诉他们啊。”潘葵提醒他,接着又说,“裴仲仁,你一定要记住这个人的名字。以后说不定你俩还会碰到呢。我这次在他身上下的投资,将来他能回报在你身上,也是很划算的买卖。”
“我不希望再碰到他。”厉天阳对裴仲仁这个人,可不是很喜闻乐见。
回到卧铺间后,潘葵向潘秋霖汇报:“爸爸,我把你的表送人了。”
“什么!?”潘秋霖一下就炸了,“那可是你太爷爷留给爸爸的唯一念想啊!”
“省省吧你。一天三百六十五天,你能想起你们家的老太爷几回?老太爷的忌日还有清明节的时候,你回去过几回?”方怡吐槽他,“不就一块破表嘛,妞妞送人就送人了,不值钱的东西,反正你又不经常戴。戴回来戴回去的,戴回去你也是放抽屉里。”
潘秋霖平时掌勺干什么的,戴个表确实很不方便。他在家里干活儿,从来不戴表。潘家老太爷留得这块古董表,他也是偶尔出门的时候戴戴。
方怡要是知道那块表的真实价值,恐怕就不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了,骂潘葵败家都是小,不把她吊起来打一顿就算不错了。
潘葵心虚的觑着厉天阳,生怕他告状似的。
潘秋霖看一眼方怡,转而问潘葵:“葵葵,爸爸的表,你真的送人了?”
“真的啊。不信你问天阳。”潘葵把厉天阳拉到前面当自己的挡箭牌,“我送人的时候,他也在!”
“是个什么人啊?”潘秋霖又问。
“是个……在人生的旅途中迷路的小哥哥。”
“喔……”潘秋霖若有所思了一下,“你要是觉得那块表对他有帮助,送他也就送他吧。”
潘秋霖似乎对那块古董表的价值,还是有所了解的。
“爸爸,我给你讲——”潘葵坐到潘秋霖旁边,正要接着往下说,就看到一个人出现在卧铺间。
潘秋霖和方怡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那个人的手腕上。
那人的手腕上,戴的就是潘葵声称自己送出去的那块表。
裴仲仁有些局促,喃喃道:“我不是来还表的,我就是过来坐坐。”
他扫了一眼因为他的出现瞬间安静下来的卧铺间里的几人,有些手足无措的走进去,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就坐在了距离卧铺间门口最近的角落里。
在裴仲仁落座后,卧铺间里,谁也没有人先开口打破沉默。
裴仲仁也是,很久没有说话。
他想起潘葵之前的话——
就算有些话到了嘴边,也很难说出口。因为自己知道,那些话八成都是假的。与其昧着良心,还不如不说。
良久之后,低着头的裴仲仁出声:“下一站我就要下车了。”
他抬头看向潘秋霖的方向,目光又移到方怡身上,接着是厉天阳和潘葵。
他像是要把这四个人的面孔一一记住,目光极其认真,那模样那神态着实让人心疼。
潘秋霖突然开口:“这块表是我女儿的太爷爷,也就是我的爷爷传下来的。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哦,这些事我都没跟我女儿讲过。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不成气候的败家子,好赌成性还抽大烟,没什么优点。要说他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特别爱我家的大奶奶,对大奶奶特别好。
我大奶奶是满清的一位格格,虽然家道中落,但也是个知书达礼的才女,跟我爷爷两情相悦。大奶奶身子骨弱,在她生命里最后的那一年,她给我爷爷过生日的时候,送了他这么一块表。从我爷爷戴上那块表的时候,他就开始约束自己,戒烟戒赌。这些虽然在别人看来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是我爷爷确实做到了。”
“大奶奶啊。”潘葵眨眨眼,傻乎乎的问:“爸爸,我太爷爷一共几个老婆啊?”
潘秋霖瞪她一眼,有些气愤:“你大太奶奶和你亲太奶奶都是你太爷爷的正房!你大太奶奶去世后,你太爷爷才娶的你亲太奶奶!”
“哦。”潘葵恍然,“我就说嘛。我亲太奶奶要是在1901年去世的话,那我爷爷是哪来的啊。原来太爷爷在太奶奶之前,还有一个老婆啊。”
见潘秋霖又要发作,潘葵马上转移目标,问裴仲仁:“你会把表卖掉吗?”
“不会。”裴仲仁很坚定。
潘葵指了指他腕上的表,“那我希望你能像我太爷爷那样,戴上这块表后能够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嗯!”裴仲仁按着手腕,郑重的应了一声。
他现在是百万富翁啦,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做不入流的事了!
这时,一名女士带着乘警过来。
找到他们这个卧铺间后,看到裴仲仁坐在这里,女士立马伸出手指着他:
“对对对,就是他!就是他!”她看到潘葵后,手立马又指向潘葵,“对对对,那块表就是这个小姑娘的!”
潘秋霖起身,望着卧铺间门口得几个人,“几位,有事吗?”
“是这样的,”一名乘警说,“这位旅客怀疑这位小先生通过不法的手段从这个小姑娘手上骗取了一块名贵的手表。”
潘秋霖立马摆手:“不不不,误会误会。那是我女儿,这是我朋友。我们都认识。没有你们说的那样的事,没有没有!误会了,你们误会了,你们看,我朋友他就跟我们坐在一起!”
就是,受害者怎么会跟骗子和平的坐在一起!
潘秋霖跟乘警和那位好心的女士解释了清楚。
他们这才打消了对裴仲仁的怀疑。
下一站,马上就要到了。
裴仲仁要下车了。
因为是小站,火车停靠时间非常短。
潘葵没有下车送他,却趴在车窗处,挥手跟已经下了车的裴仲仁挥手告别。
方怡凑过来,喃喃似的道:“一块破表,居然还把乘警给惊动来了……”
“一块破表?”潘葵笑了笑,“妈,你也太不识货了。”
“我不识货?那块破表能值多少钱啊?”
潘葵说了个保守的价值,“也就百八十万吧。”
百八十万!?
百八十万的东西,就让这个败家女这么送人了!?
方怡气得血压上升,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晕厥过去!
她眼前暗了暗,扶着车窗边站稳,逮住潘葵就打。
“你这个死丫头!把那么值钱的东西送人!败家!败家!你给我要回来去!”
火车已经开了。
透过车窗,望见她们母女一个打一个躲,裴仲仁噙着泪水的双眼笑弯了。
他对着那个方向,深深鞠躬。
直到火车驶远,他久久没有直起腰来。
火车上,潘葵给自己找了个挡箭牌,躲到了潘秋霖身后。
“我把表送人,我爸都没说什么!”
“你还犟!”方怡气坏了,“也不看看那宝贝多少钱!”
“你现在说是宝贝啦!”潘葵从潘秋霖身后冒出头来,“你之前还说那是块破表呢!”
方怡气得头晕眼花,已经没有力气再跟潘葵争执下去了。她迁怒潘秋霖,“看看你养的好女儿!百八十万的东西,说送就送出去了!”
“女儿这样,那还不是你惯的吗。”潘秋霖把锅甩了回去。见方怡瞪视过来,他立马就怂了,象征性的教育了潘葵几句。
情绪平复一些后,方怡铁青着脸质问潘葵:“那小伙子是什么人啊?”
“妈妈,他老可怜啦。”潘葵开始动之以情,“他老小就被他爸爸妈妈给抛弃了,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明明有好多次被领养的机会,他都放弃了。他不想离开福利院,不想离开福利院的弟弟妹妹们。
他长大的那个福利院,生活很艰苦的。那里所有的孤儿,都是没有身份的,就是黑户。他长这么大,连个身份证都没有呢。为了养活福利院的弟弟妹妹们,给福利院节省开支,他初中没上完就出来做事了。
为了挣钱,他什么人的钱都赚,还做了很多坏事。他这样继续下去是不行的,迟早会被警察蜀黍抓起来的。他要是被抓起来了,福利院的那些弟弟妹妹们怎么办?而且他们要是知道他们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他们以后会怎么看他?
对他改观都是小事,万一那些小朋友都效仿他,那福利院成什么了?好好的一个地方,不成贼窝了嘛!妈妈,你说是不是?”
方怡听得双眼通红,轻轻推了一下潘葵,怨怪道:“你怎么不早说啊!那小伙子长大的福利院在什么地方啊,要不要我跟你爸爸捐点钱啊?”
潘葵摇头,“我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方怡拿怀疑的眼神看她,“妞妞,你该不会是为了不让妈妈生气,故意编了这么一个故事,哄骗妈妈的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潘葵道,“我也真的是不知道他长大的福利院在什么地方!以后有机会再问他就是了!”
方怡不以为然:“世界这么大,上哪儿能找到他……”
那可不一定哦。
有时候,不得不让人感慨,这个世界还是很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