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怡端来的放在祠堂门口的那盆热水都凉掉了,潘葵跪在祠堂里头跟潘家的老祖宗们说悄悄话。
这祈祷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吧。
“老妹儿,你不是睡着了吧!”潘秋烨戳了戳跪那儿一动不动跟雕像一样的潘葵。
潘葵闭着眼,合着的手也没打开,只对他的方向说了句:“哥你别打扰我,我还没说完呢!”
潘秋烨好奇:“你说到哪儿了?”
“说到我在火车上,把咱们太爷给我爸的那块表送人这儿了……”
就这事儿,潘秋烨在火车上的时候就想说她了。当时太冷,嘴巴都冻僵了,他才没说出口。
“哎哟,你这是跟咱们太爷负荆请罪呐。你知不知道咱太爷的那块表,我爸一直想从叔那儿要过来。你倒好,送人了。送给谁了啊?”
“我这不正跟太爷汇报呢么。”潘葵说,“我相信太爷知道真相之后,会原谅我的!我妈知道了,都没怪我!”
“那是婶儿不知道咱太爷的那块表值多少钱!”潘秋烨回头看向祠堂外站着的方怡,“婶儿,你知道咱们家老太爷的那块表值多少钱不?”
“我哪知道啊。”方怡笑嗔着潘葵,无奈道,“我要是知道了,还能让她送人?”
潘秋烨看了一眼跟方怡站一块儿的厉天阳,撇撇嘴后转身面朝老祖宗们许愿:
列祖列宗在上,千万别让老妹儿着了那个臭小子的道儿!
盆里的水凉了。
方怡又去换了盆热水来。
跟老祖宗们交流完,潘葵坐蒲团上缓了缓,然后和潘秋烨开始一起打扫祠堂。
方怡在祠堂门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心里又急又怕,就担心两个孩子手脚不利索,把老祖宗们的灵位给弄摔打了。
“妞妞,妈妈不能帮你,你自己留心点儿。”
“哎妈呀,你就别慌了。”潘葵安抚她,“反正过了这一年,以后你就能跟我爸光明正大的进咱们家的祠堂了。别说这点儿小事儿,你就是想在祠堂里打地铺都行。”
方怡笑斥:“你看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呢!”
潘家的祠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供奉了近两百张牌位,家族史能追溯到近一千年前。
厉天阳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地方,难免对这里好奇了些。
见他不住打量祠堂里面,方怡忍不住说:“天阳,这个祠堂很灵的,你要不要跟老祖宗们许个愿?”
“很灵?”
说实话,厉天阳是不太相信这个的。
“真的很灵啊。”方怡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我跟你讲啊,妞妞刚学会爬那会儿,天也是这么冷。她爷爷在炕上看着她睡觉,老爷子也睡着了,一醒来,就发现妞妞不见了。老爷子喊我们到处找啊就是找不到!当时阿姨吓坏啦,那么大点儿的孩子还没学会走路,她能跑哪儿去啊!”
厉天阳忍不住说:“是不是在祠堂找到了?”
“对啊!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从屋里爬祠堂来了!”想起很多年前的往事,方怡至今还心有余悸呢。“我们在祠堂里找到妞妞的时候,妞妞就蒲团边上坐着,全身就穿了一套薄衫,身子和手还热乎乎的!
还有,妞妞一岁多的时候,跟你叔叔在祠堂里打扫。妞妞爬到高台上擦老祖宗的牌位,你叔叔也是粗心大意,没有注意到。妞妞一下子从上面摔下来了!摔下来的时候,啥事儿没有,还抱着老祖宗的牌位在那儿笑!
妞妞三岁多那年我们回来,这附近有条得了狂犬病的疯狗,不知道怎么就跑到这院里来了,追着妞妞跑到祠堂这儿来了。妞妞躲进祠堂里在那儿哭,说也奇怪,那疯狗都追到门口这儿来了,就是不敢进祠堂!”
钱美美忍不住吐槽:“婶儿,你夸张了吧?”
方怡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一点儿都没夸张!”
钱美美喃喃:“有那么邪乎吗?”
方怡又道:“有时候,还真的不得不信这个邪!”
头上三尺有神灵,可以不信,但不可不敬。
厉天阳站在祠堂门口,对着老潘家老祖宗们的牌位,默默的许了一个简短却真诚的愿望。
祠堂内,一阵风自内向外刮起,掀起了地上的纸灰,洋洋洒洒向厉天阳脚边来。
这是潘家的老祖宗们,在回应他的愿望吗?
打扫完祠堂,潘葵他们跟着潘秋烨去了隔壁的宅子。
这时候潘秋霖已经洗完澡,乒呤哐啷的在厨房做饭了。
见娘俩儿跟着大部队回来,潘秋霖目光柔慈了许多。
“水烧好了,进去就能洗。”
潘葵已经迫不及待把自己身上这身臭衣服换下来了,上车穿的是这一身,下车穿的还是这一身,她在火车上她就没换过衣服。
可她觉得奇怪,“爸,进哪儿洗啊?”
潘秋霖哭笑不得:“当然是去浴室洗啦。”
去年他们回来的时候,这个家里还没有浴室呢。回回洗澡,他们还要自己在炉子上烧水,麻烦的很。想洗个痛快澡吧,还要去县城的澡堂子里。
潘秋烨从潘老大那儿搬过来住的时候,自己花钱请人在院子里砌了个浴室,方便了太多。
潘老大那院儿都没有。
钱靓丽和钱美美天天都到这个院子里来洗澡。
就潘老大抹不开面儿,宁愿麻烦一点儿,也没来过这儿。
潘葵洗完澡,舒坦在瘫在红木沙发上。
潘秋宇把暖手炉捧过来,却发现潘葵整个人跟个暖炉似的,根本用不上他备好的东西,索性留给自己用了。
“闺女,跟老祖宗们说悄悄话的时候,没告大伯的状吧。”
潘葵本想坐起来回话,可身上暖洋洋又懒洋洋的,干脆就任由自己这么瘫着了。
“大伯对我那么好,我告您的状干嘛。”
一旁的潘秋烨哼哼唧唧,“他还不是怕老祖宗提前收了他!”
潘秋宇气得恨不得把暖手炉砸过去。
钱靓丽不知道打哪儿过来,进屋就把潘葵责备了一通:
“葵葵,你把老太爷的表送人啦!你怎么这么败家啊,知不知道那块表值多少钱啊!说送人就送人,你这么大方,倒是把表送给大妈呀!”
她的声音尖锐又响亮,屋子里里外外的人都能听见。
正掏零嘴的方怡说:“我已经说过她了。”
钱靓丽细长的眉毛竖起来,“光说一顿就完啦!你知不知道老太爷那块表多少钱啊!”
“不就百八十万么。”这些钱真的摆在方怡面前,她还是不放在眼里的。她看重的是那块表的意义。
毕竟是长辈留给晚辈的东西。
“百八十万!?”钱靓丽叫唤起来,“谁告诉你的!?”
潘葵倒是好奇,她送表这事儿是谁告诉钱靓丽的呢。
这屋子,恐怕钱靓丽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谁告诉她的呢?
潘秋烨懒得理姓钱的这娘俩,知道也不会专门去找她说。
就眼下钱靓丽跟方怡针锋相对这情形,也能看出不是方怡说漏嘴的。
至于天阳,他就更不可能了。
潘秋霖一直在厨房里忙,潘秋宇一直围着潘葵打转。而且他们两个人对这件事都不是很在意。他俩这么宽容,主要因为东西是从她手上送出去的。同样的事,要是摊在旁人身上,那可就说不准儿了,可能就不会得到这种宽大处理的结果了。
排除了一个又一个,潘葵已经锁定了目标。
就是钱美美。
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钱靓丽怒声冲方怡咆哮:“把那块表拿去拍卖,百八十万,也只是个零头!”
“你叫唤什么!”潘秋宇不高兴了。
钱靓丽指了一下潘葵,催促潘老大:“赶紧问问她把表送给谁了,好把表要回来啊!”
潘秋烨火了,说话难免大声:“表的事儿,老妹儿已经跟老太爷汇报过了!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么!你在这儿瞎操什么心啊!你操你自己跟你女儿的心就行了,你这是瞎操谁的心啊!”
“我、我……”钱靓丽有些张口结舌,很快她就把打结的舌头捋直了,“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几百万的东西啊,可不是几块钱!那么值钱的东西,就让她随便送人了,你不心疼啊!”
“你心疼啊!是不是看我叔跟我婶儿把我老妹儿打一顿,你心里就舒坦了!”潘秋烨看着脸色发青的钱靓丽,嘴上根本不留情,“你心疼那也不是你的,这也不是你该管的事儿!”
潘秋宇暴喝:“行了,都别叫唤了!”
见潘老大发怒,钱靓丽纵有再多的话,心中纵有不甘,也得憋住。
“哼~”潘秋烨哼了一声,还带调儿的
看向潘葵时,潘秋宇脸色好很多,说话的口气温和又慈祥:
“葵葵,大伯都还没仔细问你,你把你太爷的表送给谁啦?”
“裴仲仁。”潘葵说了一个名字。
“裴仲仁?”潘秋宇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
潘葵说:“大伯,你现在不知道他是谁,将来就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啦!他将来可厉害啦!”
“是吗,你们以前就认识?”
“在火车上认识的。”
潘秋宇哭笑不得,“一个才认识的,你就知道他将来多厉害?”
“那当然啦,是老祖宗告诉我的!”
“老祖宗……”潘秋宇更是哭笑不得。
潘葵天真浪漫的样子,实在让人发不起脾气。
这屋里的人,可能也就钱靓丽看不惯她。
“是啊,老祖宗一直跟着我呐!”
潘秋宇笑道:“原来老祖宗一直跟你呐,我说呢,每回我去祠堂求老祖宗帮忙,他们都不带有反应的。原来是被你带走了!”
“大伯,你有什么心愿,告诉我呀,我给你转达给老祖宗。”
“哎哟哟,还是我们家的大闺女懂事!”潘秋宇看着不成器的潘秋烨,连连摇头,“养儿不如养女哦!”
潘秋烨撇嘴,往钱靓丽瞥了一眼,怪里怪气道:“你又不是没有闺女!”
哼,那个外来的闺女要是够贴心,潘秋宇还能把她晾到一旁,对潘葵这个大侄女欢喜成这样?
厉天阳洗完澡换了衣服进屋来。
钱美美跟着也进来了。
他往潘葵身旁一坐,正打盹儿的潘葵自然而然的靠他身上。
“妞妞,你爸爸马上就把饭做好了,吃完饭再睡。”
潘秋宇去厨房看了一眼,回来说:
“睡睡睡,让她睡。饭还得待一会儿。”见潘葵疲惫成这样,潘秋宇心都疼了,“哎哟,坐了几天火车,估计累坏了。你们咋不坐飞机啊,坐飞机一天就到家了,坐火车起码得三四天!”
方怡说:“天海市哪有飞机啊。坐飞机来回还得倒车,那也得两天。坐火车,直接就到了。”
潘秋宇转眼,一看潘葵睡着了,又开始心疼,“闺女,到屋里去睡。炕上有电热毯,那睡着多舒服。”
潘葵睡着了,听不到了。
“抱屋去,把你妹儿抱屋去。”潘秋宇指挥潘秋烨。
潘秋烨脸马上就绿了,“爸,我经不住我老妹儿啊!”
“哈哈!”钱美美笑道,“她那么胖,谁能经得住她啊!”
“我跟你抬……”
潘老大话音未落,潘葵就被一个人抱起来了。
潘老大和潘秋烨看着单手把潘葵托起来的厉天阳,目瞪口呆。
钱美美怔了怔,脸色不太好。
还有一个人的脸色,比她的更不好,那就是潘秋烨。
他觉得自己被一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臭小气给比下去了,简直恨得牙痒痒!
见这小子天生神力,他立马打消了把厉天阳打一顿的想法。
真的。
看来真的不能跟这小子硬刚!
厉天阳托着潘葵,在潘秋宇的带领下,去房间。
钱美美对着他的背影大声说:“把她叫醒不就好了嘛!”
潘秋烨瞥向她,不满道:“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啊!”
钱美美还觉得委屈了,“我这不是想让大家都轻松点嘛。”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轻松了。”潘秋烨看向趴在厉天阳肩膀上的潘葵,“我老妹儿跟我叔我婶儿回来,我跟我爸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我看就你跟你妈不高兴不轻松!”
“我哪有!”钱美美立马否认,紧接着又说,“他们也是我叔叔婶婶也是我妹妹,回来我也高兴啊!”
潘秋烨嘲讽道:“我还真看不出来!本来说好等人回来,我们就下馆子的,结果你妈说什么,下馆子花钱~说好久没尝到小叔子的手艺了,想吃小叔子做的饭~”
后面几句话,他是捏着嗓子说的。
他就当着钱美美的面说了,不怕她脸色不好看。
潘秋烨又道:“我就问你,你跟你妈为别人考虑过没有。我叔我婶儿刚下车,他们不累啊!你们就会坐那儿享受!”
钱美美不服气,“那你还不是一样!”
“那我是应该的!”潘秋烨振振有词,“那是我亲叔叔亲婶婶亲妹妹!”
方怡听不下去了,“好了好了,秋烨,别吵了。把妞妞吵醒了,她起来又该跟你闹了!”
潘秋烨对钱美美哼了一声,转而对方怡说:“婶儿,跟我叔说别做她们的饭!让她们自己做自己吃去!”
“哎,算啦。”方怡心里无奈,但也透亮着呢,知道钱靓丽和钱美美没把他们当一家人看。
钱靓丽和钱美美要是真有那份心,早就备好了饭菜给他们接风洗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