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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爱卿,你可算是回来了!”皇帝将我从地上搀起来。天子搀扶,这已算是对于一个臣子莫大的荣幸了。皇帝老了许多,眉梢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鬓角泛白,嘴角下垂,恍惚间觉得慈祥了不少,也只有如我这般亲近的人才能看出这掩藏在眼底不易察觉的、天生的英气。十年,对于一个男人而言现在才是真正算得上成熟的时候。我是这样,皇帝亦如此。


    “爱卿,朕已在宫内摆下酒宴,快随朕来!”皇帝紧攥着我的手拉着我往回走。天子引路,若不是莫大的恩赏,便是大逆不道的罪名。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旁边暗自记录着我的一言一行,然后苦就等一个时机,一个致我于死地的时机。


    “皇上,臣何德何能能与皇帝携手揽腕并肩而行!”我抽出手跪在地上,“还请皇帝上乘轿辇,臣在后随行便是了。”


    “爱卿此去西域十载,仍不忘规矩礼数吗?”皇帝挑了挑眉毛问到。


    “生而为天子臣,不敢忘,也不能忘。”


    “既然爱卿如此坚持,朕便如你所求。”皇帝整整衣袍上了车驾,随行太监高喊了声“起驾”,随着来的大臣木讷地转着身子,跟着最前面的皇帝的车驾一步一步缓缓往城里走。


    我紧跟在车驾后面,赵誉也在。他老得更严重,我竟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赵子昂的影子。若不是那条断臂,我还真以为是赵子昂阴魂不散又来索我的命呢。


    “别来无恙啊。”我朝赵誉抱了抱拳,低声说道。


    赵誉只是朝我笑了笑。也并未答话。我注意到他腰间佩戴的只是一柄普通的铁剑,并不是之前皇帝赏赐的那一柄,可衣冠服饰还和之前的太尉服制一样。看起来他还是太尉,只不过是个被皇帝厌弃了的太尉。想到这,我的身上流窜出一股子寒意。如果赵誉都这样了,提亚呢?更何况如今奥马尔已经死了,提亚也失去了牵制奥马尔这唯一的作用了。她过得好吗?年老色衰,又身为外族。


    不过应该还没有死。这么大的事凭强子的耳目早就应该有所了解。不会不跟我说的。


    我随着天子的车驾进了城,城中早已经净街封道了。民间都传说着,说是可以趁皇帝巡狩时偷偷看上一眼皇帝,或是扑在皇帝车架前告御状等等此类。想想就是好笑。皇帝出行,如果允许闲杂人等出现在街市上,那刺杀皇帝还不是易如反掌?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皇帝身边高手如云,也奈何不了暗处的杀意。所以每次天子出行都是从前一天夜里子时开始净街封道,所有沿街店铺、民房,门窗一律由官家钉死,寅时后再出门的一律按谋反罪处置。株连九族。若是这样还有人能扑街拦路,这皇城下的地方官,连带着这一整个衙门的人。还有他们的亲戚朋友、恩师仆从,一律凌迟。像高岑这般精于官道的大人,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嗯?这么说起来,怎么没看到高岑?他今年也得有六十多岁了吧,告老还乡了吗?


    一路来到皇宫之内,皇帝吩咐人去准备吃食。“把鹂妃和华妃叫来。”皇帝吩咐完。便有太监带我们去了摆宴的轩逸殿。


    皇帝去换衣服了,各位大臣们按照顺次落了座。趁着皇帝不在也自由了些,松着衣服领子,互相低声聊着。我仍坐在我御史大夫该坐的首位,文臣武将不同桌,赵誉和其他武将们坐在另一边,他还是太尉,自然与我坐了个对面。我屁股刚沾在椅子上,那些大臣便轮着番的过来跟我说话请安,除了客套的寒暄,偶尔还问问我西域的风土人情。跟我这边的热闹相比,赵誉那边可是冷清得很,那些武将们也多是势利眼,眼见着如今赵誉赵太尉江河日下,便都围在皇帝的“新欢”郑明辉——也就是年兴——身边,聊东聊西,甚至丝毫不避讳地说起了赵誉的坏话,用我都能听到的声音。世风日下喽,当年赵誉风光之时他们也没少巴结,如今看着风向变了也都赶紧转舵了,真是一群天生的好舵手啊,真应该把他们都安排在攻打倭国的大船上。


    不一会华妃和鹂妃来了。秦紫嫣和提亚,虽然还是情同姐妹,可却是两番景象。秦紫嫣如今丰润不少,却不显笨蠢,反而更加撩人,那身上的风尘味竟已褪去得干干净净,皇家之温婉淑稳表露而出,颇有些母仪天下的架势;提亚清减了许多,就在这深宫之中,皮肤竟然白了一些,更凸显出那份掩藏在桀骜不驯的表情下的哀伤。这两位当初的美人虽然年岁长了些,可那风韵犹存的姿色仍是夺人心魄的。


    秦紫嫣拉着提亚来到我面前,我赶紧站起来恭敬地行礼:“给两位娘娘请安!”


    “东方大人一路辛苦了,不必拘礼。”秦紫嫣飘逸地抬起手示意我免礼,“大人可回家看过了?”


    “还没有,一回来便随王驾入宫了。”


    “这样啊。”秦紫嫣微笑点头,“提亚,你不是有话要问大人吗?”


    有话问我?什么事?


    “东方颢渊,我问你,我哥哥奥马尔他是不是死了?”提亚盯着我的眼睛,她的样子还是在我心里久久不散。十年了,如今一见竟又想起了当初她刚入宫的样子。


    我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开口。


    “好了,我知道了。”提亚说着抽回被秦紫嫣攥着的手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秦紫嫣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是在这么多朝中大臣面前,提亚确实有些任性妄为了。“东方大人,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与鹂妃娘娘是老相识了。”


    “也对,当年您随着张修德大人出使时你们就见过了,旧相识间。也没得这么多的教条。”秦紫嫣顺着我给的台阶说着,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其实她完全不用在意这些大臣怎么看提亚,因为这些大臣们从没有正眼看过提亚,不管她怎么做,这些大臣的嘴都在背地里说着不堪入耳的“奉承”。


    我眼见着提亚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眼睛不自觉地瞟着落寞的赵誉,赵誉的眼神也变得温婉起来。活像一对凄婉的苦情人,不知道做这浮夸的戏给谁看。皇帝吗?难道非要让全天下知道你赵誉亵渎了皇帝的女人不可吗?所谓天作孽犹自可,自作孽不可活,赵誉啊赵誉,你这就是活该。也该让你为了当初的罪行付出代价了。


    “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皇帝今日心情似乎不错,眉开眼笑的。穿了身便服,没了金光闪闪的龙袍护体,倒也显得亲切了许多。皇帝的宴请,这个氛围和皇帝的穿着有很大关系,看来这次的宴请能稍微轻松一点了。


    文武百官起立行礼。


    “罢了罢了。”皇帝挥挥手,大臣们快要跪下的膝盖也都赶紧直起来,“今日颢渊回来了。朕心甚喜,众卿家别太拘谨了。”皇帝偏过头看着我,“颢渊。你也是,别太拘着了。”


    “臣谢皇帝隆恩。”我赶紧把直起来的膝盖又跪回去。也许皇帝根本不懂为什么臣子们总是跪来跪去的吧,毕竟皇帝的命很多时候不掌握在臣子手里。


    “颢渊真是一点没变啊,礼数上的事丝毫不敢怠慢啊。”皇帝拍拍手,“起来吧爱卿,你为了朕的江山劳苦功高。朕怎么能让你总这么跪着呢?”皇帝说着端起酒杯,“今日颢渊还朝。朕与诸位共饮此杯,为颢渊接风!”皇帝抬了抬酒杯,抿了一口放下,大臣们则是喝了个杯干碗净。


    酒罢搁盏,皇帝身边的近侍太监便传了歌舞上来。


    “颢渊,今天的歌舞可是精彩得很啊!”皇帝说了一句便端着酒杯慢慢抿着。


    大殿之外,一位白袍公子抱着琴缓步而来,长发草束,白袍宽罩,飘逸得很。他脸上带着面具,掩住了半边面庞。但我猜得出这是谁。


    白袍人并不说话,朝着皇帝和众位大臣点头施礼,随后便盘坐地上,古琴架在双膝之上。在他身后,粉妆素裹的十几个美女舞姬垂首而立,仿佛积蓄力量,只待琴声乍破,随而舞之。


    蓝逸,多年不见,如今在这你我的年岁里,你可还有当初的风采吗?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无处话凄凉。


    “葡萄美酒、玉门关外、可是家乡?


    “梦回百转不能寐,望东方。


    “一片冰心在玉壶,唯念、皇恩浩荡!”


    如果我认识的那个二十来岁的蓝逸的声音是娇羞的处子的话,现在这幅嗓音更像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妇,如果真要拿一个人来当作比较的话,雪霏,嗯,我想她应该是个不错的比对吧,那种被时间染色的惆怅之中,多多少少有了些自我的劝慰和释然。这就是上了岁数的我们——心有不甘,但是认命了。


    只是那句“皇恩浩荡”真是让这声音折色不少。也是在所难免,我想他进宫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在曲辞里加上奉承和赞美。人之身不由己,可见一斑。


    至于他身后那几个漂亮的舞姬的花枝招展我则没去在意。宫廷乐舞,呵呵,闭着眼睛都知道她们怎么跳的。因为为了防止有人混进舞女之中谋害皇帝,因此宫廷舞蹈的动作有严格的规范,很多动作是不能做的,一一排除下来也没剩下几个动作。也难怪乐官儿老的特别快,谢顶的不少。


    一曲终了,蓝逸取下面具放在琴身上,又将琴恭恭敬敬地摆在一边,结果旁边太监端来的酒,双手捧着举过头顶,碎步来到我面前。“东方大人,乐师蓝逸敬酒。”


    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蓝逸才慢慢直起腰。他本来俊俏的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啊。


    “十年不见,琴艺依旧高绝。”我微微笑着。故人相逢。不论过往,总是有些亲切的。


    “东方大人万安否?”可蓝逸脸上的表情僵直得很。


    “有吾皇天恩庇佑,自然万安。”我看着他的表情。读不出他的心思。蓝逸已经不是那个害羞的男人了,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坨千年寒冰。


    “颢渊啊,蓝逸现在可不轻易表演了,要不是听说你回来了,朕也未必请得动他啊。”皇帝玩笑着。


    蓝逸猛地转了个身朝着皇帝跪下:“吾皇言重了。蓝逸随时听候吾皇旨意,不敢有违!”


    “皇上。您这个玩笑可是开得有点大了哦。”皇帝身旁,秦紫嫣纤纤玉指捧着酒杯递到皇帝嘴边。“蓝逸哪次没来给皇上助兴啊?”


    皇帝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结果秦紫嫣递来的杯子:“朕就是玩笑一句,你们怎么都当了真呢?”皇帝喝了酒,拍着膝盖笑着。“蓝逸,起来吧,朕说笑几句而已。”


    蓝逸这才起身,退了两步抱起琴,悄声退去了。


    “颢渊啊,你不在这些年朕十分惦念你,你和赵誉是朕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如今你回来了。可还要像之前一样为朕分忧啊!”


    “臣受皇帝恩惠,必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皇帝点点头:“那就好。对了。有些人你还不认识,朕指给你。”皇帝挨个指着介绍着,我则起身朝着他们点头示意。


    “这个,叫袁宗昊,京兆尹。高岑病故了,所以由他接任。”皇帝就像说“菜凉了就倒掉重做”一样把高岑的死讯通知了我。难怪一直没看见他。原来已经天人永隔了。我和高岑虽然说不上知己相交,可毕竟共事一场。如今听了他的死讯也多少有些心塞。


    我还在回味着高岑病故的事,突然一个酒杯插到我眼前。我一愣,抬眼看了看,是那个叫袁宗昊的人。


    “东方大人,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下官万分荣幸。”袁宗昊跟高岑完全是两个极端。高岑是个长着一张肥老鼠脸面的不倒翁,这个袁宗昊却是个高瘦高瘦的人。他手掌很宽大,显得那个一钱的酒杯更小了。脸上那三撇小胡子,加上一双黑亮硕大的瞳孔和沉静的神情,这人不像个当官的,更像个道士,换身衣服就是了。


    “你我同朝为官,他日免不了麻烦袁大人啊!”肯定是免不了麻烦他,京兆尹督管京内皇城一应事务,虽说只是地方官,可这管的地方可是比别的地方官贵重许多,许多名位上比京兆尹高得多的臣子也不得不低头檐下。不说别的,大人们若是不跟京兆尹处好关系,逛个烟花柳巷都不方便。


    “东方大人为文官之首,下官必定全力协助大人,辅佐圣上!”袁宗昊敬完了酒,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可他把自己的杯子放在了我桌子上。我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过去,正好遇到他似笑非笑的诡异眼神。我大概知道他要干什么了,随手抄起他留下的空杯子抬了抬,嘴角勾起笑了笑。


    我喜欢这样主动的人,周旋来周旋去、阳奉阴违,到头来除了让别人更摸不着头脑以外没什么可取之处。主动点多好,大家可以省下互相猜疑的时间来做些更重要的事,比如,讨价还价。呵呵。


    宴饮在皇帝和大臣之间的寒暄中结束了,我和众大臣请安准备回去,刚一转身便被皇帝叫住。


    “颢渊,跟朕去御书房,朕有事跟你说。”


    我答应着跟在皇帝身后低头疾行。宴饮的轩逸殿离御书房还有段距离,一路上皇帝背着手走在前面,并不与我交谈,直到进了御书房,屏退左右,这书房之中只剩下我和皇帝二人之时,才开口问我:


    “颢渊,跟朕说说西域之事吧。”


    皇帝靠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陷在椅圈之内,没有了当年的精气神,老气得很。我知道他有心事,却猜不透是哪一桩。


    “回禀圣上,西域一切太平。奥马尔死后,其子哈米斯继位。哈米斯是臣一手调教出来的,从小熟识中原文化,融汇于心,行事已与中原人无异。臣还选了一名叫做艾力的作为将军,一个叫马尔丹的作为勇士,又挑选了亲近中原的十三位学生为文臣辅佐,想来西域莫罗国不会有反叛之心。”我抬眼看了看皇帝,他摆摆手示意我说下去,“西域深处狐胡等国虽然兵强马壮,但凭莫罗国如今的势力,足以抵挡。另外,波斯人已经联合了狐胡,我便让莫罗国与吐蕃结盟,这样双方实力相当,波斯与吐蕃的战争还会僵持很久,吐蕃没有机会再来骚扰中原。”


    “好,好。”皇帝点着头,“吐蕃之侵扰为朕心头之患,没想到爱卿经略西域以能帮朕解决西南之患,爱情真不愧为朕的肱骨之臣啊!”


    “皇帝玩笑了,这是吾皇鸿福齐天,我中原帝国国运昌盛!”


    “那爱卿以为,莫罗国和西域能太平多久?”


    “新王哈米斯在位期间,中原与西域不会产生战事。如果哈米斯不在了,西域自己便会乱成一锅粥,无暇侵扰中原。”我把所有的结局都料想到了,西域一定是个安稳的地方。


    “那朕何时才能收复西域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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