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信又缓缓举起左手,轻轻搭在右手腕上,缓缓将右手按下,口中兀自喃喃自语:“放下屠刀,忘掉那些杀念吧。僧猿虽然调皮,但又罪不至死。亏你在昆悟山上时强自隐忍,只喂了它一颗毒丸,否则拔毛燎腿,敲脑吸髓,剖腹翻肠,这些手段若是用了,猴儿必惨死而无完尸。”语气和蔼悲凄,情真意切,仿佛是左手正在劝诫右手。
这时右手随着左手缓缓落下,达到膝上时,又猛然抬起,五指用力成钩状,微微抖动。
王信看着自己的右手嗔怒道:“杀心不死,屡教不改,今日我也不阻你。但你若执意杀那猴儿,便将那三只猴儿一并杀了,免得只杀一个孤单。而且三只猴脑,恰好做了满满一钵,倒上一些盐沫,也不要嫌腥膻,搅合搅合一口便喝了。”
此时王信的右手不住抖动,仿佛左手已经按捺不住它。
王信神情焦急紧张,一旁围观的士卒们,都被他神情感染,各个双拳紧握,心中暗自为王信加油——看魔王本尊,正拼命的压抑着自己嗜杀的念想。
杀是魔王的天性使然,不杀则是魔王的恩赐。
感恩到声泪俱下,众生在王信略显悲情的演说中,泪盈眼眶,低声啜泣。
“千千!”
喊声如当头炸雷,双手捂头的千千,本已经深深陷入魔王的困惑之中,它心中一幕幕场景轮番播放,吃毒丸、拔毛、燎腿、敲头、吸髓、剖腹、翻肠,每想到一幕,就忍不住龇牙咧嘴,浑身发冷,寒毛倒竖。
此时忽然被唤到名字,它蓦然一惊,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随即精神忽然崩溃,把头在地上乱磕,口中直呼:“苦主莫要杀我,莫要杀我......”
......
此刻王信,感觉到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冷汗,但是心中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情已经用尽,至于戏演的成不成,反正是自我感觉良好。
若是有摄影机拍下来,拿到呵呵tv6,播放一下,竞争个金蟾蜍奖什么的,也是有希望的。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呵呵tv,也没人给他发奖,现在荣誉并不重要,而命重要。
......
魔王本尊太难了,他悲天悯人之心,令人感动。
荒野空空和秀石奇奇不会说中州话,只能听懂只言片语,但亦然被此情此景所感,悲伤萦绕着红红的双眼。两个僧猿,走过去拉住千千,三僧猿伏在一起哭泣。
片刻之后,千千方才止住了眼泪,推开了空空和奇奇,半伏半跪着向王信爬去。
“千千汝莫要过来。”王信慌忙喊道。
“苦主缘何不让小猿过去。”千千抬起头,表情可怜巴巴。
王信举起右手道:“我这嗜杀之手,怦然律动,想是那可怕的杀念尚存,且杀意阵阵蓬起,故而汝万万不可近吾,勿要丢了性命。”
“那该怎么办啊?”千千忍不住浑身战抖。
王信略一犹豫道:“千千,取一根坚韧的绳索,以束缚我这染满鲜血之手,但愿今日吾能止杀于此,千千万万勿要坠入那幽深魔道,否则以杀为修,永无止境。”
千千微微怔愣,这时有个“机灵”的士卒,送上来一根束马的缰绳,千千便捧着缰绳上前。
王信忙又止住他道:“抛之即可,万勿近前,否则激发了我的杀意,一发不可收拾。”
千千便将缰绳抛过去,王信拿在手中,感觉有些沉重,再一看这条绳索是由植物纤维编织而成,虽然粗糙,但编制的十分均匀,王信心想:“真给自己找麻烦,绑什么手啊。”
但是做戏做到底,尽量自圆其说吧。没有剧本,只能演到哪是哪,到演不下去时候,这条命也就交代了,自己到也算了,还搭上这三十六位。
费了半天劲,历尽不少磨难,将大家从高高的昆悟山上带下来了,没想到一窝端,全都栽倒这里,到底还是被我给牵连了。
罪人,罪人。
王信砸吧砸吧嘴,心里不是滋味,但是为了拖延时间,戏还不能停。他以左手将那条绳索在右手上缓缓缠绕。
千千忽然探着腿,用毛足推过来一根木质圆柱,随后撤到十几米外,用毛手比划道:“苦主,快把手绑在那木桩子上,否则容易崩开。”
王信心道:“猴子果然心眼多。”但又无可奈何,此刻自己能力已然全失,即便不为了自己,为了那三十六人,也不要翻脸为好。只得装腔作势,左手缠绑,右手挣扎,仿佛还不甘心被缚一般。
王信一面将手臂和木桩缠在一起,一面苦苦思虑脱身之法。
“苦主你看。”忽然千千惊呼一声。
听闻尖叫,王信心中一凛,身子一晃,随即恢复正常。他顺着千千所指之处,只见那顶荆棘藤条编成的王冠,原本枯萎的藤条上,竟然泛起一丝丝绿意,星星点点,像冰雪刚刚消融时的满地草芽,绿茸茸蕴含生机。
王信心中惊讶,方要伸出手去捡,却被千千一步领先。
千千捧着荆棘王冠,连连跳出十几米外,方才停住脚步。
空空、奇奇和众士卒也围上来观看。
“千千,那魔物你碰不得。”
长渠千千闻听,忙放下荆棘王冠,回头看着王信:“如何碰不得。”
如何碰不得呢,王信想的头有点痒,但他控制住左手不去挠,随即编了一个理由,沉声说道:“此物蓄积九世冤魂,又蕴藏千年尸毒,触之则被尸毒所染,由双手而漫及五脏六腑,周身也会生出如那点点绿色相同的尸藓,进而将全身血肉营养吸干,变成一具尸苔。”
“哦?”千千有些怔愣,似乎有些半信半疑,它盯着荆棘王冠不敢轻易下手。
这时丁痈挤过人群,急匆匆的跑来。
千千便抓住他的大手,往那荆棘王冠上按去。
丁痈方才不在,没听到王信所说的尸苔的事情,但一见那王冠上有许多尖尖的棘刺,又绿莹莹的,不知其中有何阴谋,因怕被千千捉弄,无论如何也挣扎着不肯去摸。
他毕竟身高体胖力气大,千千若不杀他,一时半刻,还真奈何不了他。
“你这么大的个子,怎么胆小如鼠,你摸一下,摸一下哦。”千千语调苦口婆心,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且慢,千千苦主,我有事和你说。”丁痈死死的握紧拳头,转移话题。
“哦,什么事?”
“方才我见了庞辙大人,大人说王信已经中了的他的术法,毫无抵抗之力,之所以武功忽高忽低,其中必有蹊跷,料是他施用了一些狡诈的伎俩。”
“哦!”千千闻听后,转了转眼珠,点了点头。
“庞辙大人教我如此......如此,千千苦主,你附耳过来。”
丁痈趴在千千耳边小声的嘀咕,众人听不见他说的什么,但见千千面色渐渐愉悦,大头频点,似乎对庞大人的招数十分钦佩。
丁痈直起腰身道一声:“千千苦主请吧。”
千千抬起头看了看王信,回头对丁痈说道:“你去,你去。”
丁痈见推脱不过,只好缓缓向王信走来。
王信心知他们又要搞鬼,只恨自己方才浑身充满力量时,没有多杀几个。
打狼不死,必留后患,善良常让吾辈蒙羞于狡诈小人。
丁痈来到近前,面含微笑,拱手呼道:“王信大师。”
王信闻若未闻,正襟端坐,双目微合,缓缓说道:“尔等请滚开的稍远一些,免的我一时间杀意来袭,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万劫不复之事。虐杀了尔等,固然可怜,但断送了我一世修行,更加可惜。”
丁痈止住脚步,微微躬身道:“王信大师,方才多有误会,耽误了大师宝贵的时间,丁痈在此道歉了。”
王信微微一怔,随即就明白丁痈又要耍招数,他早已深知丁痈为人。三僧猿狡诈狠毒,但也有一阵懵懂之时。唯独丁痈这种人,善于审时度势,像野狼一样,甩之不掉,驱之不走,但又随时伺机而动,时时刻刻令人不安。
王信抬起手臂,看着上面的伤口缓缓说道:“少说废话,道歉有用么,我身上的血和伤该怎么办啊?”
“大师,都是小人的错误,小人已和庞大人商量过,愿意奉上金币二百枚,黄汤二十缶,烤卷毛羊二十匹,权作稍稍补偿大师。即刻便可送到大师府上,日后大师若需黄汤烤羊,尽管开口。”
“哼。”王信哼了一声道:“庞辙何在,请他出来见我。”
“庞大人他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临走要求我把大师安排妥当。”
“好,庞大人虽不在,但既然这样说了,我便有个小小的请求。”
“王信大师不必客气,你可自己先行,或者我着马车将你送回也可,金币黄汤稍好便到,至于其他的要求么,还得听庞大人的,小人倒是无权处理。”说罢,丁痈面带愁容的,看了看远处绑缚的那三十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