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焱!”邱佟追着跑了,凉溪在原地愣住,手中已经空掉的饮料杯,被夜风吹得跟她手一样冷。
不是这为什么?她明明去过蕴鼎山了!他们明明没有见面,为什么一切都跟邱佟的记忆没有出入?
胡云焱今天晚上被抓走了,不过他没事,他还没到明天就会回来。然后他会告诉邱佟,龙子轩是什么人。邱佟会心中惴惴地安慰他,他肯定不愿意胡云焱妥协。
龙子轩知道了他们的态度之后,几天功夫就让邱佟清楚了他的能耐。
脑子里有一个活过来的弹力球在拼命往外冲,凉溪吃痛地抱着头,人上下对折着蜷在长椅上,五脏肚腹缺水枯萎,她只剩一颗剧痛的头磕在膝盖上。
现在怎么办?
半晌,她抬头望向邱佟追过去的方向,猛然起身,自己也追过去。但没走两步,凉溪就停下了。
她很适合出现在大荧幕上的身材,细细瘦瘦地站在平安夜的灯光里,有些单薄荒凉的意味。站了会儿,她把手中的饮料杯丢到垃圾桶里,力道不小。就如她走开时鞋底踩在地上的力一样。
只要再有一年,她会成为影视圈里最明亮的那颗星。她有演技,她还能拿出一流的剧本。明年一年,假设三部大电影,三个女主角……她红不起来她用头走路!
等她有名了,她才能挤进比较上流的圈子。只有挤进去了,她才能了解龙家的对手,才能寻找龙家内部的破绽。要有三年时间,她什么都能办妥。可恨她只有一年不到……
邱佟的父母不能出事,胡云焱更不能死!她本想要发现并激化龙家内部的矛盾,或者联合这个财团的对手一起削弱它。这样,龙子轩就没空去管胡云焱。她就又有机会继续拖延下去,一直拖到她强大到足以保护这两个人,龙子轩不敢随意下手的时候。
她本想要玩权谋商战,无奈却得走黑道。逼不得已的话,那就不能怪她,动手杀掉龙子轩。
凉溪的脑仁又痛起来了,说得容易,这事该怎么做?
“云焱,你怎么样?那些人是谁?”
时针还未走过午夜零点,邱佟就接到胡云焱的电话。龙子轩喜欢两情相悦,哪怕是装出来的也好。所以,他不曾对胡云焱做什么。人家拒绝,那就放他下车。
“我没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在西华宾馆对面,你在哪?”
宾馆?邱佟心头一跳。
“你就在那等着,我过去找你。”
“……他说,让,让我跟他。”胡云焱身体上没受到任何伤害,心理上可就不一定了。虽然说他本身喜欢的是一个男人,可听另一个男人跟他说,让他跟了他,胡云焱还是有一种难言的受辱之感。
邱佟愤怒,心头更多的却是虚虚的,没着没落的慌。他已经知道要胡云焱上车一叙的人是龙子轩了。
虽说有被侮辱之感,可其实胡云焱更多的也是那种惶然。未来要继承第一财团的龙家公子,被拒绝之后只有一句话,“我等你考虑清楚。”
那是十分的自信和从容,像是在怜悯地看着一个跟他赌咒发誓说明天太阳肯定会从西边出来的傻子。他笃定自己考虑清楚后的结果,跟他在车里说出口的不同。
1月1号,《阿空》上映。邱佟看过申导所有的电影,本来早就跟胡云焱约好,元旦去电影院看这部新片。可现在他没心情了,胡云焱也知道了,龙子轩到底要他怎样考虑。
作为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凉溪在元旦那一天,就没有搜过“阿空”这两个字。她在网上搜索着c大,晚上11点多,在新年的第1天快要过去时,她看到一条新闻。
“c大某年轻有为的心理学教授,竟是同性恋!”
完了!邱佟要没工作了。
龙家是第一财团,邱佟算是好点的小老百姓。这两边完全不对等。从1月1号开始,接下来的一个礼拜,话题榜被凉溪和新电影霸占。在这两类之下,就是邱佟,从没出过这么大名的邱佟。
同性恋无罪,但国内民众不是很能接受。邱佟5号被从学校辞退,6号送自己的一对父母去了医院。可救死扶伤的大夫,温柔细心的护士,他们也本能的厌恶邱佟。两个老人到了医院,好久才安排上病房。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邱佟像老了10岁。父母依旧昏迷不醒,他们并不上网,但在出去散步的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从别人口中知晓了一切。
父亲本来便高血压,当场气得昏死过去。邱佟想起他看到的场景,一颗心如被刀割一般。他赶到现场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管他父亲,他母亲哭着叫,叫大家别说了,叫父亲醒醒。
来医院的路上,母亲要打开车的云焱。被他拉住就只能打他,情绪激动之下也晕过去。
邱佟坐在病床前,感觉浑身无力,手脚发麻。他只想趴下来先睡一会儿。
胡云焱在病房外面不敢进去。他出众的相貌,即便是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照样会被也不知怎么就那么没事干的,从电梯蜂涌而出的一群媒体记者发现。
被这阵仗惊到,胡云焱来不及做什么,就已经有好几只话筒,同时戳上了他的脸。邱佟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双手支起身子出去,险些被兴奋的记者推倒。
“请问邱先生,病房里面的人是谁呢?”
“被c大辞退,邱先生有后悔吗?”
“邱先生真的在跟自己的学生交往吗?”
“邱先生……”
胡云焱护着丢了魂的邱佟,把他推到病房里面去。准备自己进去之后把门关上,却高估了他的力量。病房门一开,一群人推着他们进去。闪光灯亮个不停,病床上两个憔悴苍白的老人,被收入镜头。
这些与他毫无关系的人,语气是诘责。邱佟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开,就像有人问他1+1等于几后,照着他的后脑来了一棒子。他被打蒙,说不出话来。然后人们就以为他回答不出来,就得意地把他当弱智看。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比下有余,比上远远不足!他什么时候如此有名气了?值得这许多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往病房里面怼?
邱佟整个人都在抖,也是气的,也是惧的。他知道,胡云焱也知道,他们都很确定,这是龙子轩干的。
不,就这都过了。这应该是龙子轩随便吩咐了一个手下干的!
整整6个小时,邱佟想,他这一生都不愿回忆这些记者是怎么才愿意走的。他母亲醒来又晕过去,他父亲……到现在医生还是没有管!
暮色降临,邱佟跪在地上,像死了一回。他身上只有薄薄一件衬衫,病房里温度不高,他满头满身的汗。
胡云焱扶着邱佟,一声声地叫他。眼前人牙关在抖,脸色比病床上的人还要苍白,一双手比他的还要凉。
“你别这样!你起来喝点水……阿佟!”胡云焱忍着眼泪,想一刀杀了自己。
“云焱!云焱!云焱……”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邱佟破着嗓子,淌下眼泪来。
记者天天来报道,比蹲凉溪要勤快。邱佟父母的病房成了闹市,天天又是哭又是骂又是叫的。院方没撑过两天就来找邱佟,建议他把父母送到别的医院去。
邱佟已经数不清楚这两天他到底给人跪了多少回,好说歹说让父母留在了医院接受检查。他白天要应付记者,晚上要照顾爸妈,唯一的慰藉胡云焱又不在,他正想尽了各种方法去找龙子轩……
1月8号,午夜零点已过,算是9号。凉溪将长发盘在帽子里,穿着宽松的牛仔衣,遮掩着身形,大大方方走进了男洗手间。
作出决定后,她反倒平静了。背靠隔板站着,凉溪数着时间。
一般这种时候,也没几个人来洗手间了。但今晚,此地分外热闹。凉溪进来没多久,便听到有三个人,尽力压低了脚步声,躲在洗手间里。他们刚刚躲好,又有人来了。此人脚步拖沓,磨得地板哧啦哧啦,宛如自己的腿有千斤重般。
最后来的那个人,解决的问题不是小的。凉溪听到他开门关门锁门,之后却没有声音。安静了小片刻,医院的男洗手间里,传出隐忍的呜咽。
邱佟在哭啊!她也想哭的好不好?
邱佟哭了有个15分钟,凉溪猜他父母大概快被搞死了的时候,他才开始上厕所。伴随着冲水声,三道开门声,一同响起。
邱佟、凉溪,还有三个躲在一起的男人。他们同时出来。邱佟意外,大半夜的卫生间,哪来这么多人?那三个男人也意外,对视一眼后,分出一个人来无声地奔向凉溪,打算让她跟邱佟做个伴儿。
只有凉溪不意外,手里甚至还有器械。她说实话,她今天晚上就是来械斗的。
灭火器照着后脑勺砸,就凉溪的力道,没死算他命大。眨眼间放倒一个,凉溪没有收手,冲着另外两个就去了。
这个意外,有点意外。两个刚把邱佟控制住,准备打晕他的男人一时惊呆,倒让人给逃开了。
邱佟方才还有一瞬间的尴尬,见几人来者不善,他才立刻想起自己的处境。凉溪……虽然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啦,但邱佟很懂得保命,他往凉溪的身后跑。
穿牛仔衣,不高也不壮的“男生”,提着灭火器三大步就过来了。“他”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到被黑色口罩包裹的下巴,似乎很尖。衣服领子竖起来,看不到脖子。手上是露指的手套,指尖非常细,就跟“他”的腿一样。相较于男人来说,全都细得有点过分。
因为这没威胁的小身板,两个身高都过1米85,胸肌比丰满女性还要那什么的男人,没想要逃。红色的灭火器砸过来,飞快。被砸的那个人第一反应居然是伸手去接。他料凉溪不会有很大的劲,至于那个倒在地上的同伴,他暂时是想不起来的。
当然他也确实接住了,只不过就在手臂感受到了凉溪力道的同时,喉结也亲密接触了凉溪的鞋。
第2个倒了。一对三凉溪都不怕,一对一,呵……
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就是眨眼间的事。凉溪将这三个人塞到他们刚才躲的地方,关上了门,就见邱佟还在这里看着,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忘记了的样子。
“你爸妈都快要死了,你还不回去?”
话真难听,邱佟却依旧感激凉溪提醒了他,也救了他。
“多谢!”
留下一句谢谢,邱佟飞奔而出。凉溪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也缓缓走出去。洗手间里的声控灯,灭了没有再亮起。
远远的,邱佟就听到了父母病房里的声音。他跑着,脚咚咚咚地踩在走廊里,肯定吵到了很多人,却没人不满地出来怪罪一句。
病房门开着,邱佟还没进去,房中的景象便令他目眦欲裂。
两个老人,两个60岁的老人,惊得气都快没了。至少也有10来个与刚才洗手间里那三个人打扮的差不多的男人。他们倒是分工明确,几个合力摇床,剩下的已经把病房里所有一切设备物品砸得稀巴烂。还有一个,他掐着邱母的脖子。不至于将人掐死,但邱母乱蹬的双腿足以证明,她很难受。
“老太婆!尽早告诉你的儿子,让他有点自知之明!否则的话,别怪你们死时留不下全尸!”男人恶狠狠的嘴脸映在邱母的眼中。活到这把年纪,再过些年要寿终正寝了,还要让她这一把老骨头体会这些。
“爸!妈!我……我杀了你们!”
活了这么多年,邱佟从未如此狂躁过。他手中如若真有一把刀,肯定会杀人。
可惜,手无寸铁的儒雅男人,即便狂躁起来,最多只算一头发疯的公羊。扛不住十几匹骡马一阵践踏。
很奇怪邱佟会这么早回来,不过也没关系。两个老的他们不敢下死手去整,马上就咽气了那太麻烦。这年轻的抗揍,反正头儿也没详细说该怎么办,那就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