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他们现在这个姿势距离有点过近,潘木先红的脸。但他依旧很固执地一手拖着书包,另一只手从凉溪双肩取下两边的肩带。
背好自己的书包,潘木掂了掂那小小的纸箱,再次确定了一点也不重之后,才没有夺走。
凉溪已经不止一次拉过潘木的手,但准确点来讲,那应该是拉手臂,或者是拉手腕,指尖与指尖的碰触并没有过。
潘木红着耳朵,凉溪也不讲话,抱着那个小小的纸箱先走出门去。然后,看潘木在她身后一手提大包,一手提小包,背上还有书包的出来。
那个装铺盖的大包应该很重,潘木身子微微斜着,凉溪走几步回头看一眼,生怕他摔倒道。
“你小心一点。”
潘木只顾点头,心里却在默默念叨着:你要是再猛不丁地转头的话,偷看的人就真要摔了。
潘木这几年夜里摆摊,进货出摊都是一个人忙活。他本来就有一股子怪力,这几年力量练也练出来了。身上挂着三个包到一楼,他连呼吸也没乱,反观凉溪,走个路都累得要死要活。
凉溪没有用孔家的车,她叫了出租来的。司机盖上了后备箱,潘木让凉溪先上车,道:“我去给房东还钥匙。”
凉溪在车上等了大约5分钟,潘木才回来。一个大早上墨镜口罩裹得严严实实,另一个满脸凶相。司机师傅瞧瞧这两个多少有点奇怪的年轻乘客,也不多问,载着他们到了文化街。
门卫认得凉溪,认不得潘木。在这高档小区入口做事,门卫一双眼睛早就练得如火眼金睛一般。把潘木从头到脚一扫,就知道他这一身不超过100块钱。拿的编织袋子……
话说在工作的时候,他都多长时间没见过这种大袋子了,最少也买个皮箱吧。
“孔小姐。”
凉溪摘掉眼镜谁都认得,门卫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很是摸不着头脑。潘木这样的,肯定是要拦下问一问的。但现在……
凉溪伸手向潘木道:“证件给我。”
和门卫说清楚了潘木的身份,填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登记信息,潘木这才进来。他没来过这种地方,该怎么做都不知道,幸好有凉溪亲自带着他。
“这个卡要收好了。门卫不只是有刚才那两个,小区里的保安也都不认得你。他们有时候会拦住人要查的……”
“看,小区超市在那边,旁边就是药店,买东西很方便。我住在那一栋楼,楼底下就是早餐店,早上六点钟就开始营业了。你去上学之前,可以在那儿吃早饭,价格不贵,老板的手艺很好。而且,我之前在店里订了一年的早餐,但总共就吃了几顿。老板还都记着呢,今天我们再去问一问,看看能不能将我订的单转给你……”
潘木只背了一个书包,他的衣服铺盖,有人帮忙拎走了。小区里的环境非常好,现在又是早晨,空气清新,鸟儿啾鸣。身边的女孩轻声细语,潘木感觉自己又像在做梦了。
为了避免潘木以后尴尬,凉溪把能够想到的注意事项全都说了。从进小区到进房门,她一张嘴就没停过。
厨房里怎样,卫生间怎样,客厅怎样,主卧怎样……凉溪拉着潘木跑来跑去,让他根本就没有功夫去尴尬无措。
“喏,你看看,卧室怎么样?书桌是我为了方便搬过来的,之前卧室里没有,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就把它搬到次卧去……”
“不用不用!孔筱同学,有次卧,我去睡次卧就好了,真的!”
“那怎么行?”那间卧室她又没睡过,“我的东西都已经搬到次卧里啦!哎呀,你就在大卧室里好好休息吧,不要推拒了。”
凉溪说着,又把潘木从卧室推出来。三室一厅的房子,还有一间卧室改成了书房。东北两面贴墙的大书架,书脊上纤尘不染。
“每个礼拜,打扫阿姨会来两次。辛阿姨是很信得过的人,不用担心会弄丢什么东西。”
把这一个人住有点大了的房子里里外外转遍了,凉溪也有点累了,靠在沙发上歇气。潘木见她神情萎顿,不敢再打扰她,自己麻利地拆开大包小包。只是,放好了衣服鞋子后,潘木瞧着自己那些铺盖,不知该怎么办。
主卧里换上了条纹格子的新被子新枕头,衣柜里也挂了好几套新衣服。凉溪还没有让潘木打开冰箱,冰箱里其实也放满了。
凉溪把各方各面都考虑周到了,潘木往客厅瞧一眼,凉溪藏在沙发背后,他看不见。提着自己那些铺盖,潘木心下感动之余,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理了。
再次打开衣柜,潘木看见了里头可折叠的收纳箱。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新买的,他心头又被什么撞了一下,默默地将自己的铺盖转到那些布箱子里收了起来。
大包小包都空了,书包在客厅里,就剩一个纸箱。潘木小声关上卧室门,钻进厨房,将自己的碗筷按位置放好。
从厨房门能看见凉溪的侧面,她脱掉了鞋子,蜷缩在沙发一角,头枕着扶手。她怀里抱着靠枕,马尾辫分出了一绺,从扶手垂向地板。
潘木看着看着就呆了,愣愣地在厨房站着。凉溪时间长没听见声音,心跳匀稳了后,她手臂支着身体坐起来,就见潘木立马手忙脚乱地将锅碗瓢盆收拾得“咣当”响。
凉溪抿唇一笑,问道:“潘木同学,你收拾完了吗?”
“嗯,完了,完了。”
“没吃早饭,肯定饿了吧。我带你到楼下那家早餐店看一看。”
她的脸色总是苍白的,潘木摇头道:“不用,孔筱同学,你身体不舒服,就先休息吧。”
“哪里有那么娇弱了?躺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走吧。那家店早上十点就关门了,现在几点钟了?再耽搁一会儿要没人啦!”
潘木瞅了一眼手机道:“没事,别急。刚刚九点而已。”
凉溪站起来,在客厅里转头左右瞧瞧,看向潘木,道:“家里都带你看过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打电话问我。水电网费都交够了的,你高考之前应该用不完……”
潘木听她说着,只顾低首点头,却不料凉溪话锋一转,开始算起房租来:“你之前租的房子,每个月几百块钱啊?”
“啊?哦,大多是500的。”
“唔……这房子是我为了表达谢意租给你的。文化街这边的房租是多少,我也不清楚。这套房子,就每月300租给你住。以后,等你读了大学,工作挣钱了之后,记得要把房租补齐了还给我。”
潘木愣着,突然展颜一笑。他极郑重地看着凉溪,承诺道:“好,我以后一定将房租交齐了!”
“你笑起来这么好看,以后就别总是一脸苦相了。”
“……好。”
潘木脸又红了。
“叮咚咚咚……”
客厅里气氛正好时,凉溪的手机铃声响起。
见凉溪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潘木没有动,凉溪也并不回避他,接了电话先问道:“喂,爸爸,早上好。”
想到那个在现实中见过一回的集团老总,潘木不由自主地就拧眉,听凉溪道。
“……没有,我在帮潘木同学搬家呢!”
“……嗯,他今天早上已经搬过来了。”
“……啊?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吗?”
“……好,我这就回去了……爸爸,方娜有消息了吗?”
“……嗯,好,好!嗯,我知道了。那爸爸,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凉溪一脸抱歉道:“潘木同学,对不起。高叔叔的两个儿子去蓝山小区看我,扑了个空。他们还在等着呢!我得打车过去了。”
想到昨天高霖脸上的那种笑容,潘木一颗刚刚飞跃在高空的欢悦的心脏,瞬间又直坠进了尘土里。不过此时,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方娜身上。
“没事的,你赶紧过去吧。怎么样?方娜找到了吗?”
“嗯,已经查到了,她转学到南方去了。爸爸已经派了人,可能下个星期就会见到了。”
“呼!那就好。”
潘木长长松了一口气。
“走吧,下楼送送我。”
“嗯。”
“这儿到蓝山小区只过一条街,走路只要15分钟,距离很近的。你偶尔也过来做客啊!”
潘木只是满口答应,凉溪也不知他会不会照做。下楼看到那家早餐店,她想一想,索性晾着高家兄弟,先跟潘木进了店。跟老板商量了一下,把自己订的每天一顿的早餐,很顺利的全都转给了潘木之后,凉溪这才走了。
小店角落里有刺目的闪光转瞬即逝,潘木哪里发现得了?凉溪却混了不止一次娱乐圈,自然看见了。不过她也没遮掩,她帮自己的救命恩人,谁能说什么?
明天网络上不知又要出现怎样的新闻,凉溪打车回到蓝山小区,看到高家那兄弟两个,对他们自然没有对潘木那样的耐心。草草应付了几句打发走,便开始读起医书来。
给她肖哥治腿,凉溪花了半年就开出了一张自己很有信心的药方。那是因为那个世界的医理与凉溪所学的医术大致相通。
比如,上火了要去火,要清热解毒、疏散风热的药材。这种在凉溪看来是常识的事,在这个世界却行不通。每翻一页医书,凉溪的世界观都要被刷新一次。现在等于是她在重新学医术,开出一张治心脏病的药方来,谈何容易?
凉溪读着读着,一颗心又砰砰跳起来。她揉着额头,倒在椅子上休息。缓出了点精神后,书也不看了,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起长虹道观来。
长虹道观,坐落于虹山之巅。始建于1700多年前的开新盛世。观中大大小小约有30多座殿堂,景色清幽,殿宇宏丽。
这座道观经历千载时光,冷眼旁观朝代更迭,不知见证了多少乱世烽烟,盛世繁华。国内自然还有其余道观,但皆不能与虹山的“天下第一观”相比。
这天下第一观,一千多年来,换了40余位观主。观中的长寿秘法,向来是天下众人津津乐道、眼红心往之术。40余位观主中,切切实实有记载活过了200岁的,便有5位。加上现在这一个马上要突破200岁,或者是已经过了200岁的豆观主,便是6个了。
若是说以前的史籍之类还能作假,如今科技发展的脚步越来越快,相机留下的证据总不会是假的。建国之时,豆观主已经是鹤发银髯。如今是120年之后,这位观主依旧未曾仙逝。无所不能的网友计算,他至少已经有180岁了。
孔父孔母是见过他的,还回来跟女儿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番老仙人的模样。说人家有怎样怎样的仙风道骨,又是怎样怎样的气场不凡。
凉溪不敢直接动手的原因正是在此。这个世界有些事情不能以常理度之,网上一搜长虹道观,有多少死而复生的标题?
她把潘木和柳晴都杀了,万一他们又被救活了,藏起来了。她从主动变为被动,从暗地里转到明面上,那怎么办?
至于什么下药之类,死了都能活,她下的那点药算个屁!
这两个人的孩子是错误个体,凉溪反正是到现在也找不出原因来。
手在胸前划拉了一下,想到被她丢开的那枚玉玦,凉溪的心口又闷闷地痛起来。那玉玦真是好东西,带上了舒不舒服的凉溪自己清楚。可为什么单单在发病的时候,瞬间就变得那么沉呢?
都因为那枚玉玦,凉溪对长虹道观没有什么好印象。有时也难免胡思乱想,错误个体没有平凡的,养出了错误个体的也少有平凡之物、平凡之人。他们国家最出名的一庙一观,跟柳晴和潘木的孩子有没有关系?
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下,凉溪无聊地关掉手机,继续看书。
她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线索,这样完全没证据的瞎想没有用。
所幸,方娜很快就要被带到她的面前了。她倒是要看一看,在一个伪心理学家面前,方娜还能不能将无辜装得没有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