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对不起!”
风言风语刚开始传起来,潘木就急急忙忙地来找凉溪道歉。
美院的环境超级好,处处都是风景画,大概是为了让学生们就地取景下笔。潘木特意找了很偏僻幽静的地方,话也没敢多说几句,但他们在一棵老树后偷偷“约会”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甚至连照片都拍出来了。
照片中,他们两个人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黄叶树下,头挨得很近,正在“深情”对望。
八卦的传播者们拿着证据,越发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在他们口中,凉溪竟然跟潘木成了货真价实的情侣。
又是一个周末。
“筱筱,你们家阿木没过来看你呀?”
宿舍里三个女生一脸暧昧,笑着打听。
凉溪满面无奈,没理她们,夹着几页黄纸出去练习了。至于潘木么,他这礼拜是不能来了。
“潘木。”
今年最受关注的京大新生,学美术的要数凉溪,金融系的就是潘木,文学院也有一个,已经写出两本畅销书的高霖。
在这个寻常的周末,高霖来见潘木。他有钱,请潘木去了校外的咖啡馆。
“你找我有事吗?”
高霖有些不知该如何张口,他从没做过这种事。字句在口中来回排列组合了一番,才被他道出。
“你……你以后能不能离孔筱远一点?”
潘木早料到了,但对方真的开门见山说出来,他还是像被一道雷劈中了一般。耳中嗡嗡,脑筋发昏。
心头生出一股闷气,潘木差点开口顶回去,但他的嘴唇,终是抿得紧紧的。
高霖见他脖子上青筋都冒起来了,也自觉过分,补道:“抱歉。但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拼出一个前程之后再光明正大说出来。现在这样,你知道别人会怎么议论她?你将来好了,当然一切都好了。可你将来不好呢?她将来不和你在一起呢?她又会被别人说成什么?”
潘木又发愣了。眼前与他同龄,与他没有生活在一个世界的男生,跟他相比,又矮又瘦。但斯文俊秀的面孔之上,一对平静清澈的眼睛,比他要从容泰然许多。
他们同龄,可大概是写多了别人的悲欢离合,高霖眸中只是成熟了然。
“我希望你好好为她想一想。她从小生病,父母貌合神离,即便有顶级的物质生活,她心里也没有好过过。我不想她再受到什么伤害,我想你也是的。”
潘木心里的那丝闷气早就散尽了,他低下头,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
除了第一句,高霖没有任何突兀过激的言语。他对凉溪的那种温柔,对他的平视和规劝,那种温润疏离的教养和仪态,静而有力的声线……
潘木忽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抽起来,有隐隐的闷痛。他头垂得更低了,也一直没有说话,自卑代替了刚才心中的无名火。
校园里、网上,疯传着他跟凉溪的“恋情”。他跑去道歉解释的时候,发现凉溪只有无奈和羞涩,并不曾对那些传言产生反感。
凉溪对自己这种依赖和亲近,潘木其实早已察觉了。他很高兴,经常会卑鄙的窃喜,但他大多数时候是清醒的。他清楚自己没有任何资格。从家世、样貌、才华各方面论,他都没有一样能够配得上凉溪。
不能因为凉溪跟母亲闹翻,父亲也不管她,他就觉得她的身份降低了,大家没什么区别了,可以心安理得享受她的亲近了。
她未来应该和一个很好的男人在一起,就像再过几年的高霖这样的……
高霖的一席话,并没有让潘木有多么愤怒,只是让他更加清醒而已。
他的确应该注意一点了。
凉溪注定是不属于他的。现在学校里这么乱传,他们将来如果没在一起,别人骂他怎么怎么样,倒也算了。如果都说凉溪怎么怎么样,那他如何舍得?
“我喜欢她很多年了,潘木,我预备追她。现在这些流言蜚语都会消失。我希望以后,你还不想放弃的话,我们可以公平竞争。但是,最好不要再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来了。”
高霖为人虽不热情,却一直很和气,难得抛下这些“狠话”,他比潘木更不自在。买了单,高霖先走了。
从这以后,潘木几乎没有再去过美院,取而代之的是高霖。文学院就在美院旁边,他近水楼台,扯出来的理由是凉溪身体不好,孔父让他多照顾照顾女儿。
高霖没有大张旗鼓的表白,即便经常一起去食堂,也会保持适当的距离。所以,刚开始没人注意。等假期渐渐逼近的时候,大家才猛然发觉,经常和女神同时出现的人,根本就不是潘木。
凉溪的感情生活,又有了新的发展。但说来也奇怪,门当户对的两个,反倒没什么人夸他们是天作之合。
凉溪心里多少明白。不过,对于某些人撮合她与潘木的行为,她很欢迎,那人等于是在间接的帮忙。
潘木如果真的很喜欢她的话,他们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十三有十三的顾虑,可凉溪也有自己的想法。
在以后的任务中,她肯定会碰到刚过去就是人家的妻子这样的情况。
遇到了怎么办?马上就离吗?那不现实!万一她便宜丈夫就是bug呢?
凉溪不讨厌潘木,所以,试一试和男人结婚过日子,没有问题。
食堂里。
高霖就坐在凉溪的对面,但他们没说话,他们素来话不是很多。沉默着吃完午饭,互相道别之后,高霖看见凉溪拿起了手机,不知在对什么人发消息,眼神是与在他面前时截然不同的甜蜜。
他有点难过,有点灰心。凉溪冷淡疏离的态度,让他找不到一点希望。
他与潘木说了那么些话,却没有考虑到凉溪的想法。如果凉溪一点也不讨厌那些留言……
快放假了,凉溪是在给潘木发消息,问他假期的计划。
潘木回道:“去做兼职,已经找好地方了。”
干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回老家就好!
凉溪松口气,继续发消息。默念着一条条回复,那些字句,语气生硬的仿佛是机器打出来的一样。
凉溪对高霖冷冻处理,对潘木也不像从前那么亲近。不得已了大家就结婚,如果潘木能喜欢上别的女孩子,凉溪也是乐见其成的。
跟潘木说了几句,凉溪又给柳晴打了电话,套出她不会来帝都后,问了几句闲话便挂了。
他们两个不接触就没有问题。不过已经半年了,庙里的大师们就真的啥都不打算做吗?
对面挂掉了电话,柳晴眼光竟然有些呆滞的对着手机屏幕。这会儿本来是吃午饭的时间,柳晴却缩在宿舍里。她回忆着刚才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有那种人置身于充满希望的生活中才有的轻快活力。
那种声音真的很好听。柳晴想着。
凉溪是京大的风云人物,柳晴……大一几个月过去,她也算是混成了风云人物。不过,别人谈论她的时候,讲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门“咔哒”开了,柳晴肩膀下意识一缩,背对着宿舍门,听见寝室里的两个女孩儿说说笑笑结伴而来。
“快点快点!拿好了没有啊?”
只有一个姑娘进来,从桌子上拿了件什么东西。另一个在外面等着,边等边催。两个人都没有理会柳晴,但看是的的确确看见了。
催人的那个,嘴巴里不停,眼睛在看着柳晴的背。纤秀的双眉不由自主就皱了起来,眸中闪过厌恶。
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才18岁就怀孕,肚子都鼓起来了还不承认!非要把事情闹得全校皆知,才肯去医院打胎,当这种事是多么光荣的吗?
瞒也不知道瞒,藏也不知道藏,蠢死了!又贱!又蠢!
“好了好了!”
两个女生又拉上门出去,听她们走了,柳晴才转过身来,眼里缓缓地就蓄了泪。
父亲去世加失身,她还以为什么事都过去了。结果……
她真的没有怀孕!发生那件事后,筱筱立刻买来了药,她不会怀孕的。她去医院做过检查了,根本就没有怀孕。可是,可是……
可是她的肚子就是一天天大了!去医院打不了,在学校又藏不住,终于整了个全校尽知,老天爷才像是作弄够了它。她的小腹渐渐平坦了下来,可大家的嘴,再不会安静下去了。
眼泪落下来,柳晴擦了擦,却擦不完。想到凉溪曾和她说过的话,柳晴心头又惧又恨。
她也清楚,做这些事的大概不是老天爷。可她没有证据,找不到任何线索,只凭一张嘴空口无凭,说什么别人都不会信。
究竟是为什么?坠子不是都已经拿走了吗?
柳晴坐在自己的床下,背弓着,似乎恨不能缩成一团,躲掉外界的所有眼光。
放假了,天寒地冻。
真佛寺里,首座大师望着目之所及一片白茫茫,紧锁的眉,表示他内心烦躁。
“不行!不能再等了!”
大师甩着佛珠路过正殿,永远坐在佛前诵经的无念大师嘴唇微顿,轻叹一声。
凉溪在门外站过两回的首座大师的禅房里,有人道。
“不是说她活不了三个月吗?”
“她应当是没随身带着那物件……害得咱们浪费了半年时间!”首座大师很是恼恨。
“……罢了!这半年倒不至于浪费了,事情查明白也需要时间。”
“彻底查清楚了么?”
“怎么可能?不过,就现在的这些,也够那些牛鼻子慌一慌了!拿人命来炼符起阵,那撒豆子糊弄人的老东西,真当这世上就剩他们长虹道观了!”
……
凉溪真心想练好画符,她现在学的是美术,也算专业对口。象牙塔里时日快,转眼又是半年。大一结束,凉溪还是没有听到真佛寺和长虹道观怼起来的消息。她也没想这种事能不能放到网上让所有人都知道,只在暑假回去看了柳晴,打算要自己开始慢慢查了。
揣了一堆符箓,凉溪壮起胆子想,如果现在还有监视柳晴的人,她正好可以打打试试看。要是能捉到一个半个的,线索说不定就出来了。
见到柳晴的时候,凉溪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夏天的衣服单薄,柳晴穿着长裤短袖在身上,一年不见,她瘦成一道闪电,闪一下就要消失一般。
她在自己家店里坐着,年纪轻轻却如得了老年痴呆般,眼睛没有焦点地望着窗外热闹的马路。小店好像没有租出去,这么好的地段,店里什么货品都没摆,店外走过的路人都少。
这是咋了?
凉溪就觉得这跟长虹道观肯定又有联系,她推门进去,柳晴才看见她,眼珠动起来,有了点人气。
“筱筱!”
凉溪绕过地上的纸箱,坐到柳晴的身边问:“晴晴,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呆呆的?”
柳晴愣愣地看着她,第一滴眼泪掉下来的瞬间,“哇”地哭出声来。
过了有半个多小时,凉溪这才知道这一年柳晴的遭遇。
“我过年也没回来,你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呢?肯定又是那些人做的手脚了!他们到底为什么就盯上你了?真是太过分了!”
“筱筱,”柳晴哭着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很怕,真的很怕!”
柳晴越哭越凶,一年来,她甚至连这样放肆大哭的机会都没有。
“别哭别哭,咱们先想办法好不好?”这姑娘到底是干了点啥招惹了那些人,没人性了这是不是?
“你跟我说,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柳晴只是摇头,凉溪问的问题,她已经回忆思考过千万遍了。可是,她真的不知道是谁让她在没有怀孕的情况下,肚子渐渐变大。
虽然很同情柳晴,但她既然又碰到了这些诡异的事,那证明的确还有人监视着她。
有人就好办!
这个暑假她不走了,就留在这儿守株待兔。
凉溪守在了柳晴的身边,但一整个假期过去,她身上的战斗型符箓,一张也没派上用场。
这是躲着她吗?
她的符术是从直播平台上学的,那些人总不会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