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瑶绝望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怎么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她以前甚至从未见过夫人的面?夫人进府后,她和后院里所有女子一样,为什么灵姨娘下来就是自己?
房中传出浅浅的啜泣声,凉溪听不见。她在考虑:若不然,站到明天早上请过安之后先回去?
除了她之外,红瑶在群芳院里还有几个相处得好的。要不先从她们口中问一问。
凉溪定下主意,斜着眼睛瞅院中那两个护卫,悄悄将袖子一笼,一张符箓在她的袖中被烧碎。
院门外有砖块落下的声音,那两个护卫短暂对视后,其中一个飞身而起,眨眼间便到了墙头。
凉溪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有些僵,怕被另一个怀疑,她没敢一直盯着看。只听到有人的衣摆被带得哗啦一声响。那护卫的身影迅捷如兔,那么高的墙头啊,这老哥是怎么跳上去的?
那护卫到墙外头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悄悄儿又回来,并没有把刚才那声响动跟凉溪拉上关系。
幸好以前没有偷偷翻墙跑出去过……歇了要和这些人来硬的心思,凉溪后半夜安安静静。
红瑶在床边又跪了一夜,下一次晕倒不知是何时。
早上,侍画伺候主母起身后,开了门就看见院中并没有走的凉溪。见她一脸憔悴之色与红瑶一模一样,侍画也不知自己什么心情。
只见凉溪向夫人请了安之后,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夫人却并没有对她生恼,也没说什么既然她爱给人求情,就一直跪着去求的话。侍画心里总算是轻松了些。
“姐姐昨日怎的跪到夫人那儿去了?”
和一群姨娘一起出来,凉溪免不得被几个人问。
“红瑶被夫人叫了过来,我实在不放心。”凉溪满脸惆怅担忧。
一群姨娘跟看傻子一样,看着看着,也被凉溪带的忧愁起来。
她们只当以前的日子不好呢!她们还猜着夫人名声那么好,进府之后,总不会给她们难受。结果,现在一天到晚胆战心惊的,倒还真不如从前灵姨娘还在的时候,每天也只不过是不高兴了,找几个人过去扇个巴掌而已的日子。
“几位姐姐妹妹们,我想问一问,你们从前可有谁与红瑶走得近一些的?”
没人会无缘无故就对别人有敌意的。第一个是灵姨娘,第二个是红瑶。灵姨娘收拾过的小妾太多了,不好确定其中一个,可是红瑶却不是多么爱生事的人。她地位也不高,能招惹到的着实不多。
可惜现在只有两个,就看以后夫人再叫谁了。
几个姨娘都摇头,就是真跟红瑶有点交情的,现在也不愿开口了。凉溪叹口气,也不再问,打算去群芳院。
她这些日子去群芳院跟红瑶聊天打牌嗑瓜子的时候,有两个姑娘喜欢来与她们凑对。
“紫心,你怎么在这儿?”
原以为红瑶的住处没了主人,空空荡荡的。结果凉溪一进来就看见那两个姑娘其中之一的紫心在这儿,不知在这屋里乱翻什么。
“方姐姐!”
紫心被唬了一跳,讪讪地放下了手,转眼间做出一副哀痛的样子来,指着这房间里的桌案椅柜,伤心道:“红瑶被夫人叫走了,这几天也一直没回来,我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只能每天过来,随便替她打扫打扫。”
“是吗?”凉溪信了,叹着气拉住紫心的手去坐下。
“紫心,我实在是想不通,红瑶能有什么地方招惹到夫人。她自进府就住在这群芳院里,你与乐儿住在她左右手边,应当是最熟悉她的人了。我今天过来,就是想找你跟乐儿问一问她以前的事情。”
“紫心,你可要好好想一想。夫人叫走了红瑶,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万一等几天又叫走了你……”
紫心刚要说红瑶怎么可能跟尚书府的嫡小姐有关联,就被凉溪最后一句话吓得细细回想了起来。因为灵姨娘死得太快,大家都不觉得夫人那儿是多好的去处。
“我也有一整日没吃饭了。要不这样,你去我的院子,跟我随意说一说,顺便在姐姐那儿把中饭用了。”
凉溪跪在主母院中一天没吃饭,不管灵姨娘和红瑶如何,凉溪受了罪是事实。紫心一想她跟红瑶的关系可能会让自己被牵连,一时真的慌了。凉溪轻声安慰了几句,就顺利地把个小姑娘拐到了自己院里。
姨娘请安的时候,丫鬟不能进正室。夏儿昨天在主母院子里,切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魂飞魄散。一听说自己可以不必守在那里,她连忙逃命似的从主母院子里飞奔而出。回来才觉得心安,心安没多久又开始忐忑,害怕凉溪不能再出来,又怕她回来之后责怪于自己。
“夏儿,我与紫心说几句话,你这就去厨房催一催中饭。回来了也不要打扰我们,在外面候着就是了。”
见凉溪带着紫心一起来了,夏儿连忙上前来想要关心几句,却被凉溪两句吩咐打断。见她说完话挽着紫心进屋,让紫心先进去,在门口脚步顿了顿,夏儿连忙扬起了脸,还以为凉溪要说什么。结果,凉溪自始至终也没看她。
夏儿心咚咚跳着走了,紫心一瞧室内昏暗,因为是凉溪的住处,她也不做多想。凉溪倒了茶给她,她只觉口干舌燥,想也没想就喝下去。
将一张符箓拍在紫心的后背,见她眼神顿时直了。凉溪听了听屋外没有任何动静,她便问道。
“红瑶在府中,前后都得罪过些什么人?”
紫心呆滞地摇了摇头,道:“她脾气好,从来也没听说过红瑶和谁交恶的话……”
非要找出一个的话,那就是红瑶在得宠之前府中正得意的小妾。这后院里每一个女人都会有这样一个得罪过的人。
“在红瑶之前,这伯府里面谁最得宠?”
“是一个名叫蝴蝶的。”
蝴蝶……
“这个蝴蝶现在怎么样了?她人怎么样?”
“她死了!”
这伯府后院里的女子们,一旦失宠,再复宠是很难的。但这件高难度的事,蝴蝶却做到了。可惜她没那福气,复宠之后很快就死了。
“她怎么死的?”
不不不……
“她什么时候死的?”
……
先下一点药,再用上催眠术,再用符箓营造环境,最后用一道符迷一迷她的心智……针对普通人的话,这一通完全够用了。
其实凉溪想要学焚珏大佬在直播过程中所画的吐真符,结果被告知难度过高,她目前是不要想了。而且,大部分的高级符箓,在b级任务世界之中,是不允许出现的。
又过了两日,红瑶还是没被放出来。凉溪这两日在到处找人约谈,除了蝴蝶之外,夫人去年在接到赐婚的圣旨之后寻死的那段时期,伯府里面还死了一个女人。
在侍画看来,凉溪是回去缓了两天,然后继续跑来找罪受。她这次又提早来请安,跪下来之后,求情的话都没变。
看得出来,夫人是有点烦了。
“姨娘这么关心红瑶,又何必一直说什么一起承担之类的话?”
“那小蹄子在本夫人这里言语不敬不说,还偷东西,叫她清理一个妆匣,她还摔了我三只玉簪子……我给她的福气,她不是受不起,她是不想要。这种人,本夫人便是今天把她拖出去填了井,也没人敢说什么。姨娘说要和她一起承担,倒是给本夫人难题做。”
“不然这样?”
夫人话还没有说完,侍画的心就一颤。她在给凉溪使眼色,但凉溪明明仰着头看见了,却仍然听夫人说。
“一起承担未免麻烦,姨娘若是当真想救红瑶,不如自己去寻根绳子吊了,拿你的命换红瑶的命。”
“如何?”
凉溪眨巴了一下眼睛,这就很尴尬了。
上吊当然没有问题,她自然不会把自己吊死的。可上吊了就肯定要死啊,再活过来那不是要被人当成通天先生那样的妖怪烧了?她还想继续留在伯府哪!
见凉溪没话了,夫人冷哼一声,挥了挥手。
凉溪默默退下,侍画留在夫人身边,连大气也不敢喘。
她们夫人到底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言不合就要人命的人?
灵姨娘在夫人进府一个月的时候,被送到了庄子里去,在半路上死于非命。红瑶是第二个遭殃的人,被主母叫到身边去伺候,结果贱命不配那福气,第十天的时候因为手脚不干净,被打了板子,然后也给送到了庄子里去。这次没死在半路,不过据说,到庄子里活了有三四个时辰,也就跟着灵姨娘去了。接下来第三个……
四月上旬,一年之中多好的光景。凉溪她们六个姨娘结伴往主母院中走,她们约好了每天一起来去,人多比较壮胆。
沿路两边,园子里的花争奇斗艳。快到主母院,大家却无心赏花,一个个脸惨白如鬼。
红瑶是前个天被送到庄子里去的,昨天,爷从大街上抢回来了个丫鬟。
这怎么事儿都堆在一起了呢?
红瑶不在了,第三个眼看就要进刑场了,偏偏爷要在这个紧要关头宠新欢。三月末的那几天,爷也只是夜不归宿而已,她们还为此开心了两天。结果,笑容还没浮起,谁就不知道要落泪了。
姨娘们自己心中忖度一番,打量尤姨娘的有两个,打量凉溪的也有两个。她们一个以前也是管家的,夫人肯定看不惯。另一个大概是脑子进水了,上赶着去找死,夫人可能也想成全她。
尤姨娘和凉溪走在一起,好像要把身上的概率传给凉溪一些。
进了大门,大家都眼睛盯着脚尖儿,进了正室也不敢看夫人的脸色。
康宁伯的新宠是昨天下午被抢回府中的,也不知谁家娇娇俏俏的一个大丫鬟,梨花带雨的被拉进房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摇三摆四走出来。
前几天在翠红楼里面,花魁好像是没抢到。康宁伯丢了面子,她这个做夫人的,面子更是被淹到护城河里去,这辈子也浮不上来了。如今又当街抢丫鬟,他们爷还真是……
累不累呀?
夫人面如冰霜,看着这些坐不敢坐,站不敢站的姨娘们,冷笑道:“想必各位也都听说了。府里的新人,就麻烦尤姨娘安置了。”
“是是是!”
尤姨娘不敢抬头,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着。感到夫人的视线扫过来,她感觉自己头上都冒了鸡皮疙瘩出来。所幸……
“吴姨娘。”
“啊?”被叫到的人一惊,连礼数都忘记了。仰头呆呆的,一看到夫人的脸,才猛地清醒过来,已经吓得手都抖了道。
“夫……夫人。”
“本夫人就那么几个丫鬟,两个去管账了,一个实在是不得心。如今身边就剩下侍画了,她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我在这府中也无人说话,整日孤单得很,不如姨娘到我这院子里来陪陪我?”
被叫到的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尤姨娘却先大松了一口气。五个姨娘结成伙儿出去,留下的那一个,也不如灵姨娘,没撑上一个月。
吴姨娘之后,终于该到尤姨娘了。照这么下去,她们这有些身份的七个小妾,到不了年底,怕是就要被弄干净了。
凉溪生怕到最后人死完了没线索,她几乎将伯府里所有小妾全都催眠问过了。还有一些年长的下人,反正她画符又不要多少钱,索性全都挨上细细问过。最后也真的有些收获——
据几乎九成的小妾说,康宁伯在她们那里,一般都是不会做什么的。她们睡她们的觉,他看他的书。
这样丢人的事情,要不是用特殊手段,那些小妾肯定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
除了这九成以外,有极少一部分的小妾,得宠是真实的。就像方歌一样。
这极少数的女子,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她们或多或少都长得有一点点像夫人。其中尤以方歌最像,所以方歌得宠的时间最长。而且,虽然康宁伯总是板着脸,但那一个月,他们确确实实每天晚上都做正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