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起那位几百年前的大侠,邰师兄满面向往之色,“为了避免心术不正的人练成神功,通脉诀只教人如何走内力从无到有这一步,至于更高深的如何利用,口诀中却是没说。但即便如此,三百年来,通脉诀也是所有没机缘拜入武学山门学武的人最好的选择。即便体内练出了内力不能够利用,也可以调和自身,大病不来,小灾不扰,延年益寿,好处多多。”
学武之人都知道这位大侠客,凉溪也很想听他再多讲一些。只是现在,她最关注的事情不是那位大侠,是通脉诀究竟算什么东西。
“小神仙想要一本通脉诀的话,这庄子里恐怕就有。若是没有也不打紧,稍微大些的城镇里,小神仙你找人去打听打听城中有名的武馆,里面肯定有卖通脉诀的。普通人可能要花几十两银子,小神仙要买的话,只要说名字就够了。”
邰师兄不知道他把自己师父卖了个彻底,见凉溪轻轻冷笑了一声,尚不明所以。
“多谢大哥告知我这些。”凉溪向他笑了笑,心里实在憋得很。
这金老爷子好会做人,她说要内功入门,他就给通脉诀,这种随便一个武馆都能买到的东西。
没毛病,他还是为她好。毕竟更高深的武功,她暂时也学不了。
“卓老爷子就在这儿吗?”
说话间,邰师兄早已带着凉溪到了卓老先生养病的地方。他换了一处同样简雅朴素的小院,院子里有几个伺候的人,脸色都惨淡。
进了屋,卓公子和他母亲正在床前侍候。老妇人似乎是哭过,保养得再好,脸上的皱纹也显现出苍老张皇。
凉溪往床里望了一眼,心下吃了一惊。
她前几天才见过卓老爷子,虽说有些清瘦倦怠,眼中却极富神采。丢了奖励,就把个精神的老头儿几天折腾成了快入土的光景。
知道自己说话可能没用,凉溪直接让邰师兄请这对母子出去。他们一家人的命,还要靠金老爷子这几个徒弟保,母子二人皆狐疑地打量凉溪,却又不敢多问。
闲杂人等部走了,凉溪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脸色蜡黄,气息微弱的老头儿,轻声问道“你那些金子,是谁帮忙埋的?”
卓老先生颤颤地说出两个名字来。凉溪又细问了几句,出去狐假虎威地借着邰师兄的势,问卓老夫人与卓公子道。
“被几日前那伙歹人杀害的樊叔,他有两个义子是吧?”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点头。
“他们现在在哪里?”
“樊叔去世,也不知尸首在何处。他们两个想要带着父亲的遗物,回故乡原籍去办丧事,前几日就走了。”
凉溪笑了“没有这回事。他们两个的确是想走的,但不是没走成吗?卓老先生已经告诉我了,他们现在就在这庄子里。我想要找他们两个问句话,可能有冒犯的地方,但还是希望二位不要加以阻拦。”
这母子二人脸色齐齐一变,他们不知道卓老爷子为什么要留住那两个人,但那二人被药迷晕,然后被五花大绑丢到密室里,这个他们是知道的。
凉溪跟庄院主人说了一声,这才开始去找那兄弟两个。普普通通一间仓房中,堆满了各种书卷箱笼。凉溪走到一对红木箱边,把箱子挪开,在地上敲敲打打找了一遍,这才找到暗扣一掀,地下露出一个一平米见方的入口,能看见一层层的楼梯向深处去。
果然大户人家,这种地方是少不了的么?
凉溪是一个人来的,她没让任何人跟着。下去之前,凉溪的视线在仓房里扫过一圈。注意到角落里盖箱子的布被什么弄动了一下,她正要过去看看时,从地道里传出声音来。
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在叫“老爷”,一个在叫“救命”。
凉溪顺着台阶向下走,卓家地道密室的规模都不怎么样,走了没几步就到了底。两个被麻绳结结实实捆起来的人,自己挣扎着滚到了最后一层台阶下。看见来的人是个小孩子,也没有心情惊讶。
他们从被关进来到现在,一口吃的也没有,一口水也没喝过。要是再无人来搭理一下,恐怕就要饿死在这密室里面了。
凉溪身上可没带饭,她是来问话的。两个人都弄晕了之后,她先确定了一下。
“是你们帮卓老先生埋的奖励吗?”
“是,是。”
“既然如此,你们可有再回头去碰那些金子?”
“我们没有。”
嗯?凉溪一下子失望了。
“那你们知道是谁偷了奖励吗?”
“知道知道,是金老先生的手下来拿走的。嘿嘿……”
两个人都很得意,因为金子被埋在什么地方,除了他们和卓老先生谁也不知道。这么厉害的情报,可是他们提供的。
“金老先生已经答允了我们,只要办妥了这件事,他就推荐我们去三峰山拜师。”
当今武功天下第一的是黄沙城城主,师父和徒弟加起来,最厉害的自然也是黄沙城。其余江湖门派,一派之主,可能还不如黄沙城城主的一个徒弟有威望。
所以,根本比不了。所以,诸多江湖门派在论地位、排名次的时候,是将黄沙城挑出去的。
在不包括黄沙城的武林门派之中,三峰山妥妥地能入前二。三峰山弟子不多,他们也学黄沙城,收徒的门槛很高,教出来的徒弟各个不凡。
小曹宽家中的下人,三峰山的弟子。这两个身份,前者简直不配跟后者一同提起。
前者伺候善人碑上的人,后者的名字直接就可以上善人碑,这怎么能算是一样的人呢?
樊叔对他的主子忠心耿耿,他的这两个义子又不是他亲生,继承不到他的忠诚。金老爷子丢出来这么一个肉包子,他们就上去抢了。
跟卓老夫人与卓公子说了一声,让他们去管管那两人的死活,顺便把他们带过来后,凉溪站在卓老先生床前,一时没急着救他。
她走过来的这一路上,心里都在想着通脉诀,那简单的她已经能流利背出来的口诀。
她懂,真正的好人,救人应该是不求回报的。挟恩以求报答,会有点卑鄙的感觉。但那比知恩不报,拿一本几十两银子就能买到的东西来糊弄恩人的家伙,要好多了。
她缺那几十两银子吗?
凉溪站在床边,她在考虑,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奖励被金老爷子给拿走了,这还挺让她感到意外的,她之前想都没想过。
一个自己就有好多善人碑奖励的人,他要那些金子干什么呢?
凉溪想了想,又暗骂自己傻——自个儿的奖励是要上交给国家当摆设的。那么多钱,明明是自己的却不能用,如果不上交的话,还会引人诟病,多憋屈?
所以,干嘛不交了自己的,然后拿来别人的花呢?
金老爷子那宅子富丽堂皇,又在庆阳郡的中心地带,不耍点手段,他哪来那么多钱?
凉溪坐下来,她犯了愁。
她可以帮卓老先生找到他的奖励,将金老爷子扒出来。名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她带上符箓去生扒,而且,一个人名声越好,大众在知道他背地里曾做过坏事后,反倒会对他更加厌恶。
博州城的孟总兵已经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她有能力在庆阳郡做第二个例子出来。就算她找不到金老爷子把奖励藏在哪里,她有符箓,几张符箓一扔,就会变成金子放在他的屋中,而且不会有人查出问题,不会有人说那些金子是几张纸变的……
她栽赃陷害是有一手的。想要为自己出气,想要扒出金老爷子的真实面目,不会有什么难度。但,那老头子是黄沙城城主的弟子,她这么一扒,会不会招惹上大祸呀?
低头瞅瞅自己瘦瘦的胳膊和鸡爪儿,凉溪想到之前在仙医谷,戴德给她灌哑药的时候,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不行不行!武功练不好,不能跟这些人翻脸!
但是,明明已经问出来了,就这样轻轻放过,还是很不甘心啊!尤其那通脉诀,一句句口诀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凉溪实在是很气愤。
不都说修习内功的时候,要心平气和、静气凝神么?她今天要是就这么下山了,几天之内,她是别想照着通脉诀自己练习了。
樊叔那两个义子已经被带到院子里了,凉溪在卓老先生头顶贴了一张符,见他悠悠醒转后,道“老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等卓老爷子缓了缓,见他想起发生了什么事,立刻坐起来,脸上涨得血红,心里大概像挖肉一样疼时,凉溪幽幽地说“您昏迷的时候跟我讲了,您的那一批奖励,都让樊叔的两个义子埋在了下山路上的一片杨树林中。”
卓老爷子瞪着凉溪,满目惊诧,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
凉溪继续道“但是,不知什么时候,金子被换成了石头。”
“您刚知道这个消息就昏过去了,应该还没有拷问过那两个人吧?我替您问过了,他们也回答了,现在我把他们两个叫进来,老先生您再问一问。”
卓老爷子脑中一团乱麻,任由凉溪施为指挥。见她叫了那两个被他关在密室里的人进来,他才略略清醒。
不管这女娃娃是哪里来的什么神仙妖怪,现在,他的那些金子最重要。他的确还没有拷问过这两个混蛋,早知道他们靠不住,他就亲自去挖个坑,埋了那两包奖励,难道能累死了吗?
卓老爷子心中后悔不迭,满面怒容地刚要问,凉溪却又抢在前头说话了。
“你们刚才跟我讲,你们和金老前辈有个交易……”
不过是把他们的话复述一遍,樊叔的那两个义子已经呆了。凉溪云淡风轻地说这些话是他们对她讲的,他二人只觉五雷轰顶,就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卓老先生眼睛瞪得更圆了,在知道他的奖励被换成了石头之后,他脑子里一瞬间划过很多个嫌疑人选,其中就有金老爷子,却没想到真的是他。
三个人都说不出话,凉溪贴心地缓了一缓。等到他们都能反应过来,反驳的要开口了,质问的也要开口时,才继续把“三峰山”、“三峰山上哪一位前辈”之类的细节部都讲到。
樊叔的两个义子是彻底成了哑巴,凉溪学他们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简直就像是他们说出来的话。
“好啊好啊……”卓老先生连连冷笑,“我真想不到,我卓家庄子里还有这等志向远大的人。”
两个义子方才急着要解释的时候已经跪下来,现在又傻不愣登地说不出话,跪得直直的,两个人连交流视线串一下口词都不能。
“你们是给谁传的口信儿?是谁半夜上山到那树下挖走了……挖走了……”卓老先生一想到他那些金子,心肝脾肺瞬间部又抽痛起来。
“老爷!我们……我们没有……传……传口信儿……”
两个人两张嘴,一句话磕磕巴巴地说了半分钟,由他们自己听,也知道是心虚的谎言。但二人还是梗着脖子不求饶,也不承认。
承不承认也不打紧,反正卓老先生是信了。凉溪只要看到他信了就行,把樊叔这两个义子又打发出去了后,她看着卓老爷子,慢慢道“老先生,这件事,我觉得您还是私下去与金老前辈了了吧。”
“他们两个人说的话,也不能当什么证据。您把事情闹大了,最后万一没有查明白,自己反倒落得个不清不楚,这又是何苦呢?不如去跟金老前辈说一说,能私了就私了吧。”
卓老爷子看着这么大点的孩子给他讲道理,温声细语的,却很是有理。本来他心里的火直冲直撞,简直有要跳下床跑到金家宅子去理论的想法。听她这么一说,到底冷静了下来。
姓金的那老头子,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件事情,在没有找到确实的证据之前,只能是他吃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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