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半天,娜西拉和阿格雷尔相对而坐,几乎没怎么休息。卓尔少女确信她的魔法可以挡住敌人的窥视之眼,但对潜行于黑暗中的杀手却几乎毫无作用。两名逃亡者都保持着警觉,不仅仅是环绕着他们的危险,而且还包括彼此之间的隔阂。
因为无法睡觉,所以他们就聊天。阿格雷尔从一个故事转到另一个故事。刚开始娜西拉还不理不睬,闭目假寐,可渐渐的对故事内容产生了兴趣。这些有的故事英勇感人,其他的则逗人发笑,但里面的种种内涵都吸引着卓尔少女。同样还吸引她的是反复提及的同一个主题:阿格雷尔总是不断地有意无意向她灌输他世界的文化和梦想。
黑暗精灵——除了少数依然用精灵冥想进行休憩的——无论是睡觉还是醒着,都不会做梦。他们思考、计划、图谋,然后睡觉。娜西拉自己并没有进行冥想,但她怀疑跟着阿格雷尔在幽暗地域的里逃亡是否也算是一种梦。如果确实如此,那么或许在内心里她也是个梦想家。这对魔索布莱的卓尔来说,完全是彻头彻尾的违背常理,然而确实很符合她,还满足了以前无法言明的空虚感。
所以那天,他们分享了很多。一会儿冷漠,一会儿幽默,阿格雷尔以嘲弄的黑色笑话看待世界,与之前娜西拉印象中的他判若两人。他深沉的低声轻笑常常交织着她的笑声。这不是卓尔的习俗,因为黑暗精灵的幽默常常是彼此竞争,快乐必然要他人付出代价。她甚至很享受阿格雷尔的挪揄,当然里面完全没有她族人常见的恶毒目的。
阿格雷尔告诉她有关他的世界,以及他曾经到过的地方,还有所见所闻。尽管她承认,对方言谈中对旅行和美食的热爱与她不分伯仲,娜西拉还是惊讶的注意到他的同族们对冷兵器作战明显不太感兴趣。
“这几年,你放弃每天练习剑术的原因是思维惯性?不对,如果你对剑术根本不在意,你怎么能战斗得这么好?”她问道。
人类耸耸肩:“吉娜菲在的时候,我每天都要苦练很久,已经打了个好底子。”
“家族的黑暗精灵士兵们在武技上的花费的时间不比你少。对你而言还有更多的原因吧。”娜西拉平静地说:“我曾在角斗场里见过几个人类。有些人的战斗技巧比精英卓尔战士还要好,但他们都被轻而易举地杀死了。你能活下来是因为辛克特丝奈特主母的意愿,而不是战斗。”而这些正是此时娜西拉心中的疑问——家族顾问为什么保留着水准之上的武技?
阿格雷尔无言地坐了很久,用平静的打量目光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娜西拉险些施放奥术魔法中的侦测思想,她想知道眼前人类是不是正用他自己独有的一些无形方法来斟酌她。要是能召唤那样的魔力,就不仅仅是名异界人类男性,不能使用魔法的‘凡人’了。但娜西拉不再那么快下结论。年轻的人类终于点点头,开始讲起一些云里雾里的事情,让她有种极不寻常的感觉,似乎自己刚刚通过了某种测试。
“你知道十几年来,香芭拉家失踪、死亡的卓尔数量一共是多少么?”阿格雷尔昂起头,眼神飘忽,仿佛透过重重黑暗注视着魔索布莱城。
这副样子让娜西拉感到不快。而且他把自己的话题扯的太远了。
“谁关心这个!几个平民而已,反正城里想加入贵族家的流民多得是。”卓尔少女耐着性子回答。
“可你想过么,家族里黑暗精灵平民战士生存比例是十比一,蜘蛛骑士的生存比例却是二比一,做精英反倒比做炮灰的生存机率还小。”
娜西拉重新端详面前的人类,白皙、精致五官,一种异域特有的工匠法师之气流转全身,呆样十足。
“你是不是被灵吸怪弄傻了?弱者被淘汰掉有什么不对的?蜘蛛神后就是这么教育我们的。何况家族贵族这几年都没少人。”娜西拉质疑。看来噬魂怪那一下还是把他脑子打坏了,这样子看的话,他救那个叛徒也是情有可原的。
“魔索布莱城里,你见过有没死过贵族的家族么?”他问。
“似乎是没有。”
“你见过有人称赞我剑术高超么?”他问。
“好像也没有。”
阿格雷尔俯起身子贴近娜西拉,在她耳边很深沉的说。“那是因为香芭拉家牧师太少,而我从来不用武技到处招摇。”这句话听的娜西拉一脸问号?人类顿了顿,故作高深的说:“卓尔精英从小到大,始终走在刀尖上。家族内部的倾轧会杀死你;家族之间的战争会杀死你;其他城市的家族战争失败遭到大清洗会杀死你;其实有些时候比奴仆强一点的平民战士生存几率反而更高。
在精英眼里,不会施法的平民战士对她们的地位毫无威胁,是有用的财产。家族战争的时候投降的平民战士只需要换一个家徽。而贵族呢?这就是平民战士家族战争时不下死力的原因。我一直在忍受香芭拉家族男性的讥笑和挑衅,因为我知道主母的意愿挡不住男性卓尔的嫉恨之心。给他们个发泄渠道,总比让我睡着后享受背后伸来的利刃强多了。”
娜西拉再次端详阿格雷尔,白嫩、精致五官,有一种传记小说里伟大贤者的睿智感。
“哈啊?”她愣住了。他是疯成这样,还是认真的?
“想要在黑暗精灵社会生存,不能太过于表现得充满疑意,这样很容易惹起别人攻击或争端。要机警些,并说话谨慎。因为,你们高傲又崇拜背叛,更时常害怕其他生物在某一天会超越自己并带来威胁,所以你们一直保持警惕和怀疑的态度。
……(黑暗精灵心理学)
“简直是胡说八道!”娜西拉激动地插嘴:“还十宗罪,我不记得我因为嫉妒,就杀死过谁!”
年轻男人给她一个淡淡的微笑:“你还记得几年前,我被要求参加你的成年仪式。你的猎物是什么来着?”
“一只地精。”娜西拉不自然地说。这戳到了她的痛处,因为地精通常既不聪明也不十分危险。她只用一个定身术和一把锋利的小刀就料理了它。她的血祭更像是例行公事。
“那你一定记得,那个成绩最好的平民女孩,她是怎么死的喽?”
娜西拉脸色一下变的煞白——她当然记得,一个过早掌握了三环奥术的天才,被一众学徒赞颂。然后,她血祭时的猎物是一个洞窟里的恐爪怪,而且由本来的一只变成了一窝……
卓尔少女突然站起身,朝前面的隧道走去。她打出手势让打算跟来的阿格雷尔回去。今天听了这么多歪理邪说,她需要独处一阵子,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
可惜,娜西拉没看见阿格雷尔把身后的水晶球悄悄放进背包。灵吸怪的知识和人类的私货把娜西拉暂时糊弄晕了,却造成了更大的隐患。其实香芭拉家的生存环境远比其他家族好的多,这是因为家族的女性贵族大多是法师的缘故。奥术施法者更加自私自利和崇拜知识,至于信仰上嘛,则和他家乡的同族们巧合的相似——伪信徒或无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