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七夜，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警告！我当时就应该把你的腿给打断。”


    茶吉尼天望着从地上爬起来还在向着新大谷酒店走来的黑川七夜，忍不住说道。此时的她恨不得直接将他的腿给打断，至少在她看来没了两条腿跟没了命是两回事。


    “丰受大神，请帮我！”茶吉尼天深呼吸一口气，望着身边的女神请求道。


    “你想要怎么做？不要首先我得提醒你一句，阻拦他已经是极限了，身为妈妈的你总不可能因为儿子想要见你，所以就要打断他的腿吧。”


    丰受大神感受到茶吉尼天内心情绪剧烈波动，脸上带着微笑，看着即便是用手爬也要来见自己的七夜，内心里早就已经认可了他的决心，甚至在期待着和他见面。


    “将你的力量，借给我，狂风、暴雨已经无法阻止他的前进了，那么我要将大地给劈开，让空气消失，让他没有前进之路，没有立足之地，同时也会断绝周围的空气，让他无法呼吸，甚至让整个城市陷入黑暗，制造壁垒，乃至用你的名义在伊势神宫下达神谕！”


    茶吉尼天此时已经下定了决心，坚决不能让黑川七夜来到新大谷酒店，绝对不行。


    “如果这些都无法阻止他呢？”丰受大神反问。


    丰受大神是伊势神宫的主祭神，不论是从祭祀规格还是地位上是和天照大神所享受的荣耀的待遇是等同的，哪怕是推行国家神道时期也同样甩不掉她。


    她所享受的待遇和荣耀更像是依附天照大神而来，可是有一点却不要忘记了，一个王朝中，地位最高的自然是皇帝，着毋庸置疑，可是能够和皇帝享受同等待遇和地位的，不是太子也不是宰相，而是皇后，在东方文化中皇帝和皇后是敌体，在神话中也是毫不例外。


    “那么我就亲自阻拦他，想要靠近你，就必须战胜我！”


    丰受大神只是微笑地看着茶吉尼天，“你太过注重力量，可是你要知道你的行为很可能毁掉他，却不能阻止他。你的孩子已经坚定了决心，你力量带来的困难只能阻碍身体，却无法阻碍心灵，对于有决心的人，距离和困难从来不是问题。”


    “女神！你是在说我的行为和计划只是徒劳吗？”茶吉尼天恼怒地说道。


    “身体无法困住人，思想却可以。因此如果不能解决他的思想问题，他就会继续来的。”


    “可是解决他的思想问题，就必须答应他的条件，这算什么，我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我只想要他活着。想要自己的儿子活着，这是我作为妈妈的职责，我在践行我作为妈妈的伟大职责，请不要阻拦我。”


    “茶吉尼天，我也是他的妈妈啊！”


    “那你就更应该帮我了。用你天的身份，命令这世间的森罗万象，全力阻止他。”


    丰受大神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我会的，可是如果你失败了，我会见他的，届时你应该明白，最后会发生什么？”


    “我不会让他见到你的，请放心吧，绝对不会。”


    —-


    黑川七夜走在路上，看着前方已经有所轮廓的新大谷酒店，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终于见到了。


    然而正当他露出笑脸时，骤然间地动山摇，原本平静的地面竟然发生着剧烈的摇晃，难道是地震了，黑川七夜抱着一旁的人行道树，看着前方前进的地面竟生生地裂开，整个街道甚至整个城市都因此裂开，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长长的深坑。


    贺茂道世惊骇地看着前方，那巨大无比的鸿沟，真是要多夸张竟有多夸张，竟好像是豆腐一样硬生生被切开，茶吉尼天为了阻止黑川七夜继续前进，不得不说真是拼了。


    黑川七夜看着地上的鸿沟，仅仅是想要通过跳跃，是根本跳不过去的，别说是现在他这个正虚弱的时候，就算是身体恢复如常也依然会有难度，五米长的深沟就这样横在前方，挡住了他的去路。


    如果想要绕路绕过去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自己的那位妈妈，茶吉尼天会继续制造出深坑，对于她而言或许能够阻止自己就算是将东京都切西瓜一样，切成两半也无所谓。


    “我不会投降的，我会继续前进的。”


    黑川七夜既像是对茶吉尼天所说，又像是对自己所说。


    大地的鸿沟深不见底，因为自己的姐姐晴海已经被樱满路捉走了，所以在樱满路随时都有可能举行泰山府君祭的情况下，他必须尽快见到稻荷神。


    “必须找到梯子才行，可是长达五米的梯子又上哪里早！”


    黑川七夜心中犯了难，正想着上哪里找梯子，黑川七夜突然捂着自己的嘴，半跪在地上，一瞬间竟然感觉到自己不能呼吸了，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稻荷神是真的不想要见到黑川七夜啊！”


    贺茂道世看着面前这一幕忍不住说道，明明前方就是终点了，明明就能达成自己的心愿了，可是稻荷神最后还是不愿意见到黑川七夜。


    “没有母亲不想要见到儿子的，你为什么不能将这个当作稻荷神对于自己孩子的考验。”


    “有什么考验，需要如此严苛，有什么考验，需要夺走自己孩子的生命，你说这是考验！”


    贺茂道世大为不解，这算什么考验，根本就是不想见到黑川七夜，因为一旦见到黑川七夜就必须按照命运的剧本献出自己的生命。


    “你不是可以帮助他吗？总是给故事中的主人公提供建议，给予帮助的阴阳师，这不正是你的使命吗？”辉夜微笑地看着贺茂道世，“这不正是你在故事中的设定吗？”


    “你疯了，那可是稻荷神啊，稻荷神既然不想要见到她的儿子，那么我为什么要冒着得罪稻荷神的危险去帮助他的儿子，我会死的，一定会死的，茶吉尼天最小气了。”


    贺茂道世摇了摇头，心中充满了惊骇，诚然这确实是他的使命，可是为了躲避自己的天命，所以他才会做出这么多事，他不想，绝对不想死。


    “稻荷神从来没有说过不想见自己的孩子，只是所有的困难都是对于自己孩子的试炼，你要相信爱屋及乌，稻荷神爱着自己的孩子，因此对于给予自己孩子真正帮助的人，是绝对不会引得稻荷神，或者说身为妈妈的她的仇恨。”


    辉夜充满诱惑力地说着，然而贺茂道世只是不停摇头。


    “你越来越不像贺茂道世了！”辉夜叹气道，“你对于死亡的恐惧竟然压过了对于生的渴望！如果是真正的贺茂道世，是不会在意稻荷神的，只要是正当的事，他一定不会违背自己的本心。”


    “什么是生的渴望！”贺茂道世茫然地问道。


    “简单来说是人类的愿望或者欲望啊！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是努力证明自己活着，自己存在的意义都是对于生的渴望。樱花为了绽放就必须面临凋零，即便是面对死亡，面对毁灭。毁灭和死亡是必然，可是死亡和毁灭之前的辉煌也是必须的，这是世界的规则，谁都可以追求自己的辉煌，因为若无毁灭前的辉煌，不仅毁灭会毫无意义，甚至自己的人生都毫无意义。”


    辉夜说到这里，看着依然打算向着前方继续走的黑川七夜，贺茂道世只是用着凝重的目光看着前方，他被说服了。


    “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自己人生的意义是自己决定的。”


    “年青时代的我从不担心死亡，因为那对于我来说是很遥远的事，我对未来充满着自信，期望能够成为仙人，能够产生不老，甚至因为自己年青的身体给自己带来自己无所不能的自信，”


    贺茂道世说着，表情中带着无比怀念，似乎回到了曾经他所在的平安时代，那激动人心的故事，完全属于自己的冒险，自己就是自己真正的主角。


    “我应该履行自己的义务和使命了，毕竟他都这么努力了。”贺茂道世平静地说着，掏出一张符咒将自己的意志和精力，智慧和勇气纷纷灌注了过去。


    “七夜，老夫能帮你的只有这儿了！”


    贺茂道世说完，伴随着黄色的符咒贴在少年的身上，原本倒在地上的黑川七夜瞬间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在能剧中的定位其实就是《源赖光斩鬼》中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尽管强大，尽管充满智慧，尽管是神出鬼没的阴阳师，可是他在故事中不是主角，他只是推动剧情，给予真正主角建议的幕后老爷爷，甚至很多时候出场都是一笔带过。


    原因就在于《新猿乐记》的故事中，描述着事情百态，其中有贵族、有武士、有巫女，同时还有僧侣和阴阳师，有商人，有游女，各式各样的人物纷纷出现，谁都是主角，谁又都不是主角。


    他怕死，是的，他承认这个事实了，因为他早就已经不年青了，即便是神魂状态下的自己还是青年模样，仿佛有着青年时代近乎无穷无尽的旺盛精力，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正如同即将干涸的井，再还没有彻底干涸时，依然能够如往常般取水，可是一旦彻底干涸，就不会有半点水了。


    年青时代的他不绝恐惧自己的衰老，不会认为自己会死，甚至不会太渴望成为仙人，他对于世俗中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屑一顾，然而现在他明白了，他距离真正的自己是渐行渐远，他只是昔日自己的影子。


    真正的阴阳先生贺茂道世早就在服下人鱼肉的那一刻彻底死掉了，即便肉体还活着，精神也早已经腐朽了。


    然而我为什么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早就已经死了。


    ————


    黑川七夜感受到了身体里无限的力量在流动着，这是如此强大，甚至让他产生一种自己几乎无所不能的错觉，这股力量，他甚至到感觉到了一种熟悉。


    “这是？”


    黑川七夜看着自己手中的符箓，突然间听见了脑海里传来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小子，我现在将我的力量全部借给你，让你完成自己的愿望，好好运用我的力量。”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黑川七夜站起身问道。


    “阴阳师贺茂道世！”脑海中的青年男子声音只是如此介绍着自己，瞬间黑川七夜的脑海里便浮现出无数知识，甚至这种感觉和他以黑川清隆活跃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仿佛他自己就成为了真正的贺茂道世。


    天空依然阴沉，黑川七夜感受到狂风暴雨却不觉得有那么可怕了。


    这种强大的力量，几乎无穷无尽的力量，甚至远比他曾经借用邪神的力量来体验到的更强。


    不，不是力量更强，而是一种更神奇更玄妙的状态。


    一张符咒撒出化作了一匹神骏的白马，黑川七夜一把摸着白马的脑袋便直接骑了上去，纵身一跃，原本的一切阻碍都不再是阻碍。


    “你早就已经是仙人了！”辉夜问道。


    “力量上或许和真正的仙人相差不大，可是你要明白我的身体只是凡人的身体，四十岁之后我就无法负担自己庞大的力量，安倍晴明的力量巅峰也是他的四十岁。”


    贺茂道世平静地说着，丝毫没有为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力量而自豪，他很强也很弱，他的本体就只是一个依靠人鱼肉和自己的阴阳术强行留在人间的老头子。


    现在，他的一身力量其实根本就发挥不出来，甚至连完整的九字真言都要省略再省略，现在倒好全部便宜给了黑川七夜，毕竟人类的生命力是有极限的，身体衰老，力量必然也会受到影响。


    武侠小说中的武林高手是越老越厉害，因为内功高的缘故，所以老头子经常吊打初出茅庐的年青人，然而在震旦国现实世界中的武林高手，那些初出茅庐的泰拳或者截拳道的年青小伙子将练了一辈子咏春拳、武当拳的老头子打得屁滚尿流，随着身体的衰老，力量必然会衰退，根本就不是练功就可以办到的。


    “吾此天帝使者所持金刀，灵灭不详。此刀非凡常之刀，百炼之钢。此刀一下，何鬼不走，何病不愈，千殃万邪，皆伏死亡。吾今刀下，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天帝、太上老君、律令。”


    黑川七夜取出一把宝刀念出一道紧闭的刀禁咒，这是平安时代阴阳师用来加护自己的咒语，贺茂道世最引人注目的不是法力，而是他对于阴阳道的博学。


    宝刀上的光芒闪过，原本的狂风暴雨便再也无法侵蚀他的身体，一切邪灵也只能在宝刀的威力下，也只能轻松退走，这种力量简直就是强大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就是贺茂道世全盛时期的力量，简直就是如同真正的神仙一般。


    至少黑川七夜他自己念咒语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到手中的宝刀，究竟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在他的手中的。


    新大谷酒店的保安们看着那骑着白马，一身破破烂烂，光着上半身，没有穿鞋，手里拿着一把刀的少年，不免有些目瞪口呆。


    这是干什么？


    难道是cosy！


    可是cosy，你应该去的地方是漫展，而不是酒店，就你这个模样，又算哪门子的cosy。


    酒店保安们目光互相对视了一下，选择了报警，新大谷酒店是东京都为数不多的超五星酒店，是深得各国政商人士下榻的地方，最近传奇的大阴阳师贺茂道世也下榻于此，甚至还有警视厅的人在此巡视，根本容不得一名疯子出现于此。


    保安们站在自己的岗位上，神色平静，只要黑川七夜不进入酒店，那么他们就什么都不管，只当作这是一件行为艺术，如果想要强闯，那么就不要怪他们不客气了。


    白马嘶鸣一声，直接脚步踏空飞向了天空，原本想要拦下外面少年的保安们纷纷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