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不知道黑肤人抢了福慧去了哪里,稍追一程便停下。此时正是天光最暗时刻,到处又寂无动静,除了石干的脚步声,便不闻不见。他想了想,唤来游龙问:“你可看到一个?”
“太不拿我当人了!”游龙不满道:“应该是一个的男人。”
“啊,你对!往哪里去了?”
“你怎么什么事情都操心,也过问?”
“你不知道!快说!”
“我本来就不知道,你让我说什么?”这游龙自从认识重华,就喜欢起说人话来,重华又太忙,它常恨有天视的人太少,无人对话。
重华被它噎得干瞪眼,怒道:“不知道还讲这么多!”
游龙委屈道:“我早就和你说过,找静的东西靠我、找动的东西看老灰,是你自己不明!”
重华大悟,仍气道:“我当然知道,因你在附近,才先问你,你回去吧。”说罢忍住好笑看他咕唧而去,便又招来双雕,果然聂峰负起福慧一跑起,便被双雕发现,他赌气不再招游龙同往,一路乘黑赶行,半途中老远听到奔马一样的脚步声,赶紧迎了上去。
“重华?”
聂峰远远欢呼,让疾跑的他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聂峰奔至身前,拥抱住他,他才相信,他果真是聂峰。
二人久久不放,放开后又久久不言,直到聂峰向后招手:“小慧,你过来,没错,你的金先生果然是我的故人。”
重华亦转身喜道:“小慧,你没事吧?”
福慧早是泪流满面,连忙小跑过来,朝他一躬身:“金先生,对不起!”又抓过二人的手道:“恭喜你们!”
重华目光扫了一下二人,然后一拍聂峰的肩膀问她:“这家伙没欺负你吧?”
福慧笑脸上挂着泪花道:“没有,他话都不会讲,只让我带他去看大船。”
重华听了更喜,佯责聂峰道:“那是逼迫,以大欺小,还是女孩子,像话吗?”
聂峰笑而不答。重华喜气洋洋,先敲石叫了石干,让他告诉福先生放心,想了想,又让他到宁湖边上接人。然后招来游龙,和福慧道:“你先回去,别让家人担心,我们有好多话要谈。”
福慧望了望聂峰,见聂峰自信地点点头,这才不舍而去。
二人对视良久,又不知从何说起。重华想到他刚从大船那边来,叹息一声,聂峰问道:“为何伤感?”
“我忽然想起大船一路至此,虽然没有生命,却也穿越千山万水,直至完成使命,我们虽是基地队员,苟活下来,却全无建树!”
聂峰应声道:“我却听小慧讲:你独带引他们族人,意志坚韧,一路克难,历数年寒暑方才至此,真是呕心沥血!我一生却是孤独一人,到处奔窜,真是惭愧!”当下把他独闯大陵塔,听高等生命指引,浸染奇砂,得大力神火糙杖,一路护送贝思卡到蛇岛,贝思卡吸食金鸡蛇王及岛上生灵血气长成离去,自己在大洪水来之前的风暴口上,藏身皮袋之中侥幸上岸,但大洪水不久暴发,他爬上山巅,亲眼目睹整个大地全是汪洋,狂风鼓啸,巨浪滔天,山脉隐没,飞鸟绝迹,日月无光,大地沉寂。“那是一段冰冷又漫长的时光,我身心完全凉透,和石头无异!”他面无表情地说到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叹。
重华看着他风吹日晒黑亮坚硬的脸庞,本不忍打断,但抑制不住好奇问道:“大洪水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聂峰深吸了一口气道:“当时视力所至,东南半面天空都烧了起来,空中红云变幻,各种巨大的火臂赤爪激凸伸缩,喀喀轰鸣声响作不停。我当时已逃至山顶,对了,幸亏当时我的手脚已经快捷有力,我既不敢睹视,眼耳亦承受不起,只能缩身石缝中,苦苦忍受煎熬,便如一只沙漠中遇难的驼鸟。也不知多久,我虽闭着眼睛,仍旧感受到一股极强光亮一闪,全身便被火热的气浪裹住,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大闷响,山体摇动,我差点掉落,睁开眼时,天地之间已被水汽笼罩,大海如同一只水盆被掀翻一样,我想就那一下,全世界都完了!”
他说到这里,慢慢坐下身去。他是大洪水亲见者,多年以后,梦魇已渐渐平息,但此刻第一次倾诉,虽然想努力表现出平静,还是忍不住要瘫倒于地。
重华岂不知那是地球有史以来寥寥无次大灾难,人类仅此一次,任他努力去想当时的恐怖场景,也不能有聂峰那样心神崩溃仅差毫发的体会,他默默坐到他对面,拉过他的双手紧紧相握。
聂峰凝望远处,平淡道:“后来,我没有意识了,只能又钻进皮袋中,任由漂荡。大洪水退去后,地上已了无生命,我回到过这里,到过海边,上过大高原,乃至漂洋过海,只要露出空气的地方都曾走过,但天地之间一派寂静,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移动的生命!”
他说到这里,声音低至于无,实在不能再往下讲,只能又稍息片刻。重华早已哽咽失声,不停的摇动他双手。
“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年,渐有生灵出没,直至壮大,而我始终是孑然一个。孤独让我如行尸走肉,又有另一种痛苦让我生不如死。”
重华忙倾身关心道:“是什么事情?”
聂峰和他笑笑,淡淡道:“你帮不了我。你看我身上可有异样?”
“如石如铁。”
聂峰点点头:“自从沾染神砂,身体坚硬无比,可就是动辄奇痒无比,一旦发作,痒入心肺骨髓,真想一死了之,可惜当时无论撞石投水都死不了,过后又正常。”
重华又认真查看了,浑身无一丝痕迹,也是莫名其妙。
聂峰又问他道:“你知道我怎么和那个怪人打起来?”
重华摇头道:“他叫青干,从海洋来。”
聂峰道:“怪不得,你以后遇着他时可要留神了,他的绝技我现在想想后怕,特别那旋转刀,我若不是糙杖挡一下,当时便被割成二半。”
重华摇摇头道:“虽然我都已看到,恐怕每一招我都对付不了。”
聂峰接着道:“我慢慢发现,病发时倘若泡在水中特别是海水中,便好受些。到这里后,你那高个硬身朋友告诉我这里有个大湖,我赶紧过来,又发现那湖里竟有一块咸水区域,便游了过去,引起和青干争执。”
“原来如此。”重华心想自己倒不知这湖水竟分咸淡,更不知一开始就是这样,还是那次大东风所致,他握了握聂峰的手道:“你说的高个硬身人叫石干,也和福先生族人一路过来,他们这么快到这里你也帮了大忙。”
聂峰微笑道:“我那也是见了人高兴。我被这身病折磨得毫无办法,才想起高等生命的话来:塔内有难念短咒,塔外有难念长咒,随着牲畜走。咒语我已忘记,只能到处找牲畜跟着观察,都毫无用途。直到近年来,大批牲畜聚集东行南下,与大洪水前我护送贝思卡途中表现极其相似,我恍然大悟,随行而来,直到和你朋友族人相遇。”
他如枯木多年,直至被慧激起话语,待和重华相见,二人原本故人,话题又近,说话渐渐敞开,重华见他说得费力,也不着急,反倒又是提醒又是补充,直到他讲完。
聂峰又低头看看身上道:“说来我也要谢谢你那族长朋友,若不是他赠我衣服,我便和动物何异!哈哈,对了,看起来地球上的动物都来这儿了!”
重华接口道:“我也是来此地不久,来就见到百兽云集,漫山遍野,如今还在源源不断赶来,不知道其中有何秘密?”
聂峰笑道:“我知道。我一生都和它们相处,知道它们的语言习性,它们记着很久以前的一则咒语预言:在东土瑞气聚集的地方,会有高等生命讲经。”
“讲经?”
“是讲各类生命如何升华,对个体生命答疑解惑,听起来很重要。”
“后面一句我理解,比如你就是冲此而来,前面一句却是何意?”
“就是哪一类动物能像我们人类一样能成为百灵之长。”
“这理想不可谓不大!”
“但它们都说为人类所苦,就像是人都想当国王一样。”聂峰讥笑道。
重华想起前几日和德先生福先生夜谈细弱求强的事情来,原来有如此深的因果,一时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才问:“大概什么时候?”
聂峰答道:“不知道,天已入秋,总归快了吧。”
重华这时又醒悟,这些日常听福先生族人抱怨野兽凶猛,自己却没有潜身其中听听究竟。
聂峰不知他心中所想,问他道:“你是如何遇着福先生族人的?”重华便开始讲述自己分手后的经历。
他从红云异象说起,到大逃亡时人类无法无力无奈下的各种悲惨境遇、自己和尊亲为基地组织抛弃、因避难躲进再生洞中、再生出洞后到处寻找亲人基地、大高原上身染风寒险些丧命,其中再生洞中流体以及芒芒一段一略而过,好在聂峰听都来不及,更无暇相问。
待说到福先生族人时,他振作精神,不厌其烦地娓娓道来:福先生族人为生计所迫迁居,偶得大船,漂洋过海,困于水,阻于雨,缺食少炊,全族染疾,族人内哄,抗严寒酷暑,立族规归心,过险滩,越高峡,直到大船失毁,强渡大河,得到聂峰的相助才到此,其中又有斗猛兽,斩水妖细节。这些福先生族人故事,多非亲见,他却烂熟于胸,虽然因着聂峰细说慢讲,自己且觉得荡气回肠,由衷感慨道:“我现在想来便后怕,中间若有一处险失,一族尽毁。”
聂峰听得如痴如醉、血脉贲张,良久才能回神,扼腕叹息道:“我这一生就和一张纸一样平薄无力!”
重华安慰他道:“我们从大洪水遗留下来,天佑者必谴其烦,如果时间可以恒久,这些都不过一段话而已。”等聂峰平静下来,又把自己奇遇石干和乌婆婆、大森林中获木王赠宝、巧遇泰山上基地几件事插说了,当说到救双雕的事时,聂峰点头道:“可能便是蛇王,我看它极善隐藏、真假莫辨、快捷无伦、毒性奇大,连贝思卡也很忌惮。”
他二人都从不知疲倦,这一说不分日夜,也不知多久,二人手拉手站了起来,极目远望,好像整个世界也都在看着他们。
重华忽然啊呀呼一声:“快走!”,忙拉起聂峰飞奔,原来他忽然想起游龙送福慧到湖边,倘若青干出击,石干不知能不能抵挡。
走得二步,聂峰也明白过来,二人情急之下,各尽己能,火速赶往宁湖,重华赞叹聂峰双腿神力,赛过夸父逐日;聂峰羡慕重华或翩然若仙,或如入地蛟龙。
待赶到宁湖边时,全无动静,重华召来游龙一问,听得福先生已自带人把女儿接回去了,二人这才安心。
聂峰又钻到湖心泡了个澡,上来时很是不爽,说湖中间已无咸水团了,八成青干已经它往。
重华反放下心来,和他说起心中的想法来:“这几年,我为着福先生族人东奔西走,常感局促,好在此事将了,唯有基地一事,非常复杂,总得我二人齐心,前往明察了,相机整顿,才不负组织寄托,逝者殷望。”
当下又把自己对基地的了解情况详说了,殷殷的望着聂峰,以为他当慨然应允,不料他反应冷淡,埋头不语。
重华不免有些失望,征询道:“你有何想法?”
聂峰抬起头来木然道:“我早已不逢人事,内心淡漠,这次来不过为求如何免除疾患而已。”
重华听了谦然道:“那是自然,你我隔世重生,我必先陪你,争得你身体痊愈了再议它事。”
聂峰忽然眼睛亮亮的看着重华道:“只有一事,望你相助。”
重华上前一步,握住他手,动情道:“我们都早已没有眼泪了,还有什么难事、可怕事?”
“我想你和福先生说,把小慧嫁给我。”
重华听了,当即面现难色,失语道:“是这件事?”
聂峰见他如此态度,眼神渐渐暗淡,缓缓转过身至去。
重华在这片刻之间,便决定帮他,不是因为他是故人,而是他看到了一个人无数岁月无数日子孤身只影移动在这地球上,心已经磨平,情已经消失;不记得语言,没有了眼泪,只有常常在地上翻滚扭曲、剧喘哀嚎的身影,周围,可能一群动物在好奇围观。
他的心在流泪,苍青的脸上满是悲悯,他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了聂峰,聂峰无动于衷。
“你和小慧有过了?”
“在一起过了,她爱我!”
“你抢走她是为了救她?”
“是的,但她说一见面就喜欢上我,这次到湖边就是为了找我。”
“好!”重华终于决定道。
聂峰猛地抬头,眼睛又明亮起来。
“只是我要和你说。”
“你快讲。”
“这里另有一支族人,也是刚来不久,也很了不起,自知自识自来至此,族长和福先生很是投缘,他的儿子和小慧很是般配,二人一拍即合,我当时也以为是美事一桩,极力促成。”
聂峰睁大了眼睛,不知他往下再说什么。
“所以,”重华顿了顿,叹了口气道:“你和小慧既然已成事实,当努力争取,我便两不相帮。”他说完如释重负,心中不停祈祷:“好兄弟,你千万理解!”
聂峰听他说完,眼中光芒又很快逝去,任重华使劲抓住自己的肩膀摇晃,如同僵尸一般。
二人都不说话,一个焦急无比,一个心复刚硬。
忽然聂峰警觉起来,倾耳聆听,随即惶恐道:“怎么都没了动静,糟了,已经晚了!”说着挣脱重华的双手,向平地深处疾奔而去。重华心凉了半截,失落之下,唯感疲乏。聂峰和大主管一样,给了一个他不愿回答的问题,让他去做一件他不愿做的事情。
他冷静下来,摇摇头,二个人不一样,大主管是穷奢极欲之下,仍在作长生不老之想,而聂峰是孤苦伶仃漂泊了一辈子,只想拥有一个温暖的小窝。若不是牵涉到福德二族之事,他是多么乐于看到,他也会像帮助福德二族一样帮助他实现,现在都不可能。
当好事变成了烦恼,他才想到在一件事完成后,如果即时抽身而退,心里是满意的、轻松的、愉悦的;如果还贪恋留下,作下节想,便如隔代持家,出力不讨好,无不多余。
现在孔定每天带着族人下坡垦荒刨地、伏桀领着一帮小伙子猎取丰厚;福先生和德先生你来我往计议族中事宜,相得益彰,也许不久,二族联姻,迅速壮大,如果自己现在已经脱离他们,他日再来,又得热烈,皆大欢喜,强如现在无事瞎操心,自寻烦恼。
也不知坐了多久,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主意打定,便向元宝山走去。因为心气浊重,他缓缓而回,也不在意方向,也不问日头长短。
离元宝山远远的,他闻到一股腥臊气,着实被呛了一大口,忙憋住气想快走过去,又听到一阵嘈杂的咋呼声,当然来自伏桀福旭他们,停下脚步一瞥,地上一片狼藉,都是牛羊等大小动物的尸身,横七竖八,有的血肉模糊,有的还在抽搐,却都睁着一双暴突的眼睛,一边自有人在宰剥。
他只看得一眼,便要作呕,伏桀等人看到他,很是尊敬,忙要上前问候,他挥一下手,疾步离开。
福先生正和书谈着,听有人报,忙起身相迎,请他坐下,书更是长深躬道:“金先生,家父让捎些鲜果给你和族长,谢他分了不少作活器具。”
重华一时不明,福先生笑道:“他们想挖窑洞,很是吃力,我让他们拿些镐锹去用。”
“是吗?”重华看着书,面色稍缓。
书连忙递上果篮,请他品尝,他随手拈了一颗,书这才喜道:“是的,现在快多了,家父还说要请你和族长得空去看看呢。”
福嫂和福慧本在忙活,这时也赶回来,福嫂道:“金先生,谢谢你,这次把我们吓得不轻!”
他微笑着和她点头,看着福慧的眼睛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又看看一边羞涩端庄的书,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转头对福先生讲:“族长,湖边水大偏僻,以后约束族人少去那边。”
福先生道:“已经警示大伙了,我和书刚才正说着这事。”
重华又和他道:“我看到伏桀他们捕猎太多,天气尚暖,肉食不能保藏,便是暴殄天物了。”
福先生答道:“他们和我说了,如此猎法,实是为了得皮毛御冬。”
重华谆谆教道:“你们当思一步步从苦难中来,虽然境随地迁,仍要记着俭啬。”
福先生和在场族人都点头称是。书又道:“我们把窑洞挖大些,夏冬时族长这边亦可安排些人去住。”
重华又道:“这时仍当多收割些干草晒干揉碎了备用,捕猎时尽量留活蓄养,又可生仔,又可图毛,不可心中只图省事。”
福先生道:“先生所言极是,这段时日大伙儿忙着落实住居,刨田下种,事情多了,便有些偏颇失察,回头我便召孔队长及各支长老,还有你-”他看了看福嫂,福嫂也明白地点头。“俱要勤生俭活,不失先生带我们来此殷望。”又转头和重华作躬道:“还请先生今后多加训示。”
重华点点头,又问道:“石老前辈去哪里了?”
福先生忙答道:“他和我们一起回来时,便不高兴,自回先生居处,后来再使人看望时,已经不在,玉壁船刀还挂在那里。”原来重华从大高原回来,每每念着致胜的上古金刀,赞不绝口,有一天他和石干抽空一起去附近的玉山,寻得二块上等玉石回来,请福先生依样琢了一口,只是尺寸小了些,要送给石干,福先生为表心意,又在刀身上雕了大船图案,石干不要,赠于福孝,福先生每每要见重华和石干时,便使人将刀挂在他俩的居所,二人便携刀过来,所以福先生如此说。
重华听了心中着急,忙道:“既如此,你们各自忙去吧,我去找他。”
福先生和书要相送,他只是不肯,福慧道:“父亲,我和弟弟送先生?”
福先生看看重华,笑道:“也行,这样才是待师之道。”
福慧送了一程,拉住重华问道:“金先生,他呢?”
重华看着她面无表情的道:“不知道,你走后我们便也分手。”
“那他去哪儿了呢?”福慧着急道。
“不知道。”说完也不顾她怔在那里就要哭出来,自拉着福孝的手道:“知道你父亲为什么把你的名字改了,今后更当多为他人着想。”
福孝点头恭敬道:“是,师父。”
“回去吧。”他吩咐姐弟俩转身回去,这才回到居所。
福先生目送重华回居所,又招呼书回来坐下,欣慰道:“来日我便请金先生选择良辰、落实礼仪,与你们早把事办了。”
书感激不尽。福先生又问他道:“你适才说你们族人迁居到此,固然准备多年,但最重要的是一本古书指引,却是怎么回事?”
书谨答道:“只知道家传一部古书,上面列有山川地形,后世不断校对画注,所以得知路线。书中又有观星之法,能早知风雨天气,故能择时而出。”
福先生悠然神往,良久才道:“我等族人既有金先生佑助,又有大船可依,犹得漂泊数年方至,就像瞎子走路,哪比得你们胸有成竹!”又好奇道:“可有书名?”
“不知道。这书是世世代代单传,现在由家父执管,我小时候听爷爷和父亲讲,好像叫王什么书。”
“王书!”福先生叫出声来,又慨叹道:“好有气魄的名字!”
“好似这样,我也没见过。”
福先生笑道:“你都成人了,还不传你?”
书不好意思道:“早着呢,总要等我成家有后了才行,现在只教些口诀字样。”
福先生拍拍他的肩:“也快了,这不是马上的事!”
书又红着脸点点头。
正说间,福孝走过来,福先生问:“金先生回去了?”
“是的,父亲。”
“你姐姐呢?”
“他去妈妈那儿了。”
“叫她过来,书还在这儿,也不过来说说话!”福孝去了,一会儿福慧来到,不耐烦的道:“父亲,什么事?”
福先生不高兴的道:“没事就不能过来坐一会儿?书都在这儿大半天了!”
书有些惶乱道:“族长,没事,我也要回去了。”
福慧不情愿的在一边坐下,二人都不说话,福先生对女儿道:“这样,你写几个金先生教的字让书看看。”
福孝去取了木板和炭管,福慧按父亲的意思写了山河日月四个字,书看了惭愧地摇摇头,表示不知。
福先生笑道:“难道你识的字倒有不同?写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