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每到一处,袁仁太行先去探明神兵隐藏处的位置,回来再告诉大主管,太行年轻,乐见山水,有时也不要袁仁陪同,自去侦察。
袁仁有空的时候,扬子便悄悄的让他讲大主管的英雄事迹,袁仁见她有求于己,摆起谱来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听的!”
扬子叹息道:“大主管英雄仁义,却对有些蠢材看走了眼。”
袁仁返身责问:“你说的是谁?”
扬子鄙夷道:“当然是你,你以为我会和小孩子一样听你讲故事,我是想知道大主管是怎么受的伤,好想办法给他治疗恢复,你什么时候关心过,只知道野行呆看,不仅是蠢材,我都怀疑你对大主管是不是忠心?”
袁仁一呆,连忙上前道:“好,我讲给你听。”
扬子偏过头去:“我不听,大主管对我又不好,我听了还要操心,不如不听。”
袁仁陪着笑脸道:“你还是听一听,赶紧想出办法来。”见她不理,更加着急道:“扬子姐姐,求你了。”
扬子这才道:“你得讲详细一点,不然别怨我想不出办法。”
“好,好。”当下袁仁一五一十把大主管带队抗击大妖的经过一讲,然后道:“到出发时间了,我来驾驶,你想想办法。”
第二天袁仁问起扬子,扬子脸一板道:“讲个故事也不会,白开水一样,大主管战斗的时候你不关心?大妖压上来时你不紧张?大主管受伤时你不害怕?再讲一遍。”
袁仁只好按她的要求,变化着口气又讲了一遍,扬子还没听够,第三天又让他讲了一遍,问了好些事情,见袁仁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又训斥他:“说你蠢你不服,说你不忠心也不服,大主管受了伤,你有空不会去打个野鸡兔子给他补补身子,光坐在这里有什么用!”
袁仁连忙站起来道:“对,对,我怎么没想起这个。”
他二个在一起嘀嘀咕咕,大主管虽然一腔心思,也隐隐约约能够听到,见扬子把袁仁支使得晕头转向,不禁好笑,只是这里已不是西部高原,低洼的平地上都是水迹,停机都要很久才找到地方,小动物见都见不着,哪里打得,袁仁每每空手而归,怕扬子又骂他蠢材无用,只绕着她走。
直到一天,袁仁起了个大早,把太行也拉上,要去试试运气,刚要走,听得扬子在一边低泣,不禁奇怪,隔得远远的问:“扬子,你怎么啦?”
连问几声,都不见应答,只好走近去,扬子忙不迭地斥他:“去,去,别烦我!”
袁仁碰了个壁,不服道:“什么人!”却还是回来告诉大主管:“大主管,扬子在那边哭。”
“什么事?”
“不知道,我好心问她,她不理我。”
“嗯,知道了。”
“那我和太行到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碰上小动物。”
“要知道我们出来是干什么的,别耽误事。”
“出发还早,我们转一圈就回来。”
“去吧。”
大主管这些天也是有意无意躲避扬子火一般的眼睛,他想了一想,咳嗽一声,走了过去,见扬子蹲在地方,不时抽泣二下,关心问:“扬子,你怎么了?”
扬子站了起来,侧着身子,腰身微躬,一手按着肚子道:“大主管,我肚子疼,要不我在这里休息几天,你们先去找,回头再来接我。”
大主管道:“不行,那怎么放心。”
“我没事,别耽误了查神兵。”
“唉,这样跑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得花些时间理一下头绪,你正好抓紧时间休息。”
“谢谢大主管!你也不要老是担心,盗神兵的力量如此先进,见识也差不到哪儿去,有危险的话早就发生了。”
“对啊!那就更急不得了,你快回机舱休息,外面寒凉。”
“大主管,这个你不懂,我就在外面多呆会儿,别把机车弄脏了。”
“嗯,我知道,那是自然之事,你自己注意些就行了,万一冻着身子更不好。”
“嗯,谢谢大主管,唉,我已准备得够多的了,哪知道还是不够用,也不知道如夫人以前碰上这种事怎么应付的?”
大主管见她又拿如夫人来说事,有些不悦,想了想道:“你先找些闲布多缝些小口袋,我让袁仁多采集干草,将草烧成灰,灌进口袋,又除湿又干净。”
“太好了,大主管,你真了不起!叭。”扬子兴奋之下,忍不住扑上前,踮起脚来,吻了大主管脖子一下。
大主管猝不及防,也不好推挡,只好笑着责备:“胡闹!”
扬子又叹道:“咱们女人摊上这种事情,想做英雄也难,你说是不是?”
大主管摇摇头,却不想和她粘下去,只催她道:“哪有的事,你快回机舱去。”
“哎。”扬子又高兴起来,自去忙活。
不一会儿,袁仁二个回来,大主管吩咐道:“扬子生病不能行动,就在这儿休息几天,你二个每日下午多揪些整齐干草,烧成灰烬,找个袋子装了备用。”
袁仁太行不解,但一听说多了闲空可以放开手脚去寻找猎物,自然大声答应。
扬子按大主管所教,不知轻松方便了多少,心情自然愉悦,眼睛更加离不开大主管,见他除了吃饭休息,或者坐在石头上发怔,或者伫立遥望,或者低头慢慢踱步,都是紧蹙双眉,神情抑郁,时不时伸出大手来,挠二下头皮,掸落头屑,她越瞧越是怜惜,心中一想,有了主意。
中午过后,大主管也休息好,又在一块大石上闲坐,扬子跑过去问:“大主管,我前天碰了你一下,不算触了你的霉头吧。”
大主管淡淡的道:“没有。”
“真的?”
“我不信这个,你自己别往心里去。”
“那趁着今天天气好,我帮你把头洗一下。”
“啊!不要了。”
“你多久没洗头了,头发又脏又乱!”
“等袁仁回来,我让他帮我洗。”
“他哪能洗好,你心里还是嫌我!”
大主管知道扬子有心机,反应快,不好再推脱,只好答应。
扬子高高兴兴地端来热水,和好草木灰,她弯下腰身时领口敞开,大主管目光一低,眼前玉光泛动,忙闭上了眼睛,依着她的话躺在大石上,空出头来,由她去洗。
扬子享受一般为他细致洗好,又拿过刀具帮他连胡子指甲一起也修理了,大主管如同受罪,一个劲地催问完了没有。
扬子意犹未尽,又让他把衣服脱下来洗一下,大主管虽不耐烦,仍克制道:“好好的,就不要了。”
扬子大声道:“这么大的味道,还不要!”
大主管低声道:“还是回头大家都换了,一起洗。”
“到时候衣服一多,来不及洗。”扬子边说边看了看天:“也罢,今天天晚了,明天换下来洗,你随便走走,晾干头发。”
大主管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走开,回过神来,确实感到神清气爽。
这以后,扬子每有月事来,因为早有准备,便不耽搁时间,最多休息上三二天,此时大主管也会和袁仁道:“怎么会打不到猎物?我跟着你们去看看。”
冬天刚到,穆班带着物资,赶来会合,劝大主管道:“大主管,既然查来查去,都一种现象,何必着急,这冰天雪地的,不若先回基地休整,过了春再行动。”
大主管道:“无妨,得查一处是一处,回去也是闲着,只盼着早日有个惊喜。”
穆班道:“你是基地主管,长久不归,三主管他们维护基地也很吃力。”
“基地有什么难事?”
“难事倒没有,就是没人管事。”
“怎么这么说?基地各行各处都有人领头,上面又有你们几个总抓,还没有人?”
“大主管,你前些年身体不好,鲜问基地事务,我们几个看看那样下去不行,就串联起来,把你架空了,一起处理基地事务,大家配合默契,心有灵犀一般,不论谁管的事,其他人都鼎力支持,虽有你批评的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自保的一面,其实还是做了一些事的。”
“那是我不对在先,我并没有记恨追究你们啊,这不是很好吗?”
“哪里?大主管,我就搞不明白,本来好得像亲兄弟一样的几个人,你一离开基地,明确不管基地事务了,这人心反而散了,三主管自以为首;米夫子倚老卖老;我叔叔谁也不服,几个人你盯着我,我惦记着你,互相推诿,责任全无,基地现在的风气很沉闷。”穆班扼腕说完,恨犹耿耿于怀。
“都不像话!”大主管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原地走了二圈,喃喃道:“非英雄习性,非英雄行径。”
他招呼穆班道:“来来来,你还坐下,我给你讲个故事。”袁仁扬子听他要讲故事,都围拢过来。
大主管先苦笑一声:“无数年来,基地一直锲而不舍地寻找同类,每每无功而返,不曾想到,却有二支族人反找到我们,真是天意。”
穆班道:“你是指他们曾救过我们队员这件事?”
大主管道:“我说的就是他们,他们二支各从遥远的地方跋山涉水到了同一个地方,人数多的福族人选择了面朝旷野大河依靠山坡建居;人数少的德族人在不远处的山腰上居住,他们另有眼光,因为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平台山足够他们活动,他们二支族人都庆幸自己能够在这个洪荒世界邂逅另一支人类力量,彼此珍惜,真正是福不离德,德不离福,因此他们的居住地总称为福德山。”
他又叹息了一下道:“只是造化弄人,二支族人不知为什么突然反目成仇,双方首脑同时离奇失踪,二族人自此不相往来,我要讲的就是福族人自此以后的事情。”
大主管当下把当下把仁吉三人长夜论英雄说起过的太夫人的事迹讲述开来,他本有口才,又听过福族英雄对其主母的追忆,这时娓娓而谈,比仁吉所讲引人入胜多了,只听得穆班太行几人热泪盈眶、心向神往,直待他说完良久,仍沉浸其中。
“大主管,看你如此感慨,这位太夫人虽是女流,但成就不输于你啊!”穆班油然道。
袁仁反驳他道:“他们才多少人多大地方,怎能与基地和大主管相比!”
大主管道:“诚然,我是自愧不如,我和仁吉都以为,太夫人不光是英雄,也是导师,她人格高洁,以顽强的毅力,无私无畏的精神,朴素的道德,以身垂范,只要对族人有利,别人不愿做的事她去做,别人不敢做的事她带头去做,有生之年,把一族之众教化得人人皆有知耻之心、明德之心、向善之心,不仅屡次扛住了大妖的攻击,还使族中人丁兴旺,英才济济。”
几个人好一阵才回味过来,太行问:“大主管,那德族人呢?”
“德族人不知有什么族规誓训,一族之众便如一人般齐心,平时互助相帮,有难时大家齐上,也是妖邪不侵,连福族人也对他们刮目相看,只是他们慎于对外交流,有些狭隘,因此人丁不旺。”
穆班道:“大主管,你刚才讲福族人太夫人的故事,是不是要我等向她的英雄行径学习?”
大主管长叹道:“我基地存留数百年,积蔽已多,目下形势和当时福族人的境遇一般无二,都是内忧外患、危机重重啊。我今在外寻找神兵,旨在除掉大妖和那黑大怪二个人类大患,三主管他们年纪已大,我多么希望看到你们中间有英雄崛起,要知道福族人中那些新锐,如族长谢一、冰黎;长老福孝、小梅等人比你们只小不大,至于冈邦、闫合、阿汤,更和仁吉一般年纪,你们再不奋发向上,基地当真后继无人了。”
穆班腾地站起来问:“大主管,我该怎么做?”
“这还要问吗?只需和太夫人那样,只要对基地有利的事,别人不愿做的事,你做;别人不敢做的事,你做,坚持得久了,自成英雄。”
“大主管,你安心在外,保重身体,基地的事,我虽粉身碎骨,也要扛起来。”
“共勉!”大主管目送他离去,分别时,二人目中都有星光点点。
“发什么愣?我们也该走啦!”袁仁也是心情激荡,只是不知怎么表达,此时见扬子痴痴迷迷地看着大主管,难得提醒道。
大主管回过头来,也有些尴尬,和她笑道:“你上次说女人难成英雄,今天也为那太夫人的事迹感动出神了吧?”
太行道:“大主管,北方马上进入严冬,风大雪厚,机车停驻不易,人也吃不消,不若掉头向南,那里天气暖和,又是少雨季节,找起来省事,等冬天过后,再从那里向北,最为方便。”
大主管道:“就依你说的行动。”
机车一口气开到南面很远的地方,几个人都感到这里天气炎热时,口中啧啧称奇,将近半年下来,他们人人都是饱经风霜,心态麻木,袁仁和太行惦记着打猎,稍微开朗些,扬子日日身影飘摇,低头独行,也懒得说袁仁了,大主管每每于心不忍,都是咬着牙关坚持,各人掐着手指,心里数着日子。
眼见得冬去春来,很快都入夏了。
穆班又来过一次,袁仁一见面就和他说:“穆班,野外辛苦,扬子出来久了,身体吃不消,都生病了,你这次带她回去。”
扬子尖叫起来:“我不!”
袁仁道:“你现在什么事都做不了,还支撑什么!反正很快就结束了。”
扬子道:“我没事,倒是你时常悄悄嘀咕,说搜来搜去,徒劳无益,是自己想着回去吧。”
穆班看着大主管,大主管道:“没事,事情也快结束了,基地现在怎么样?”
穆班坦笑道:“大主管,你就放心吧。我受了你的教化,回去处处以福族人太夫人的言行要求自己,三主管、米老和我叔叔他们还是互相不服气,但是我只尽自己的努力为基地做事,有机会就耐心劝说他们:‘大主管在外面餐风宿露,为了基地的安全耗尽心力,我们可不能在家里安心落后。’他们也都感动,这次都争着要来看你,我说你很快便回基地,咱们还是把基地的事处理得妥妥当当,才对得起你的付出。”
大主管看得出穆班眼中闪烁出一丝郁闷,鼓励他道:“不要急,慢慢来,仁吉曾经和我说过,人在困难时,要将苦和累当作修行,一步一步熬出进境来。”
穆班感动道:“大主管,我会的,到时候你回来看吧。”又和袁仁几个一一交待,让他们照顾好大主管,这才离去。
他一走袁仁就上前指着扬子小声道:“大主管,你看看,还没病,恍恍忽忽的,都恹恹成这个样子了!又不知整日自个嘀咕些什么?”大主管心知肚明,烦躁地摆了摆手,袁仁自个做事去了。
大主管望着扬子消瘦的身影陷入沉思,他们出发时,三主管出于好意,以为女队员细心耐心,便挑了扬子随行,好照顾大主管的生活,结果上路后,扬子一见大主管,也不管年龄辈份,对他一见倾心,她想方设法接近他、关心他,大主管心有沉疴,不敢涉及感情二字,对她以礼相拒,扬子一再努力,始终碰壁,心中冰冷,她又不能怨恨大主管,只是自怨自艾。
她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做事丢三落四,整个人像一块木头,大主管本以为时间久了,她自会想开些,把心思放到做事上去,不料她如此痴情,虽近在咫尺,相思越来越重,有二次他听到她在睡梦中连说带哭:“他是大英雄,怎么会看得上你?你还要妄想,想死也没用!呜呜。”还好袁仁和太行睡得沉,虽然如此,静夜之下,他又怎么不感动!
日子一天天过去,要搜寻的目标越来越少,扬子也越来越无力,大主管知道她真的是生病了,就是熬到任务结束,回到基地后各自分手,她也会抑郁而死。一个本来花朵一样的生命,出来时开得好好的,回去后突然凋落,那太惋惜也太残酷了。
大主管思量定了,决心和她表白。他走到扬子身边,提醒她道:“扬子,水开了。”
“啊,”扬子茫然把关,看看不知煮沸多久的水,忙道:“你要喝水,我来倒。”便拿碗打了水,递给大主管,眼中一片空洞。
大主管接过水,放在一边凉着,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我们已出来一年有多了,任务也快完成了。”
扬子眼圈一红:“可是我们没有找到神兵,怎么办?”
大主管郑重道:“那就要趁大妖摆脱破牢之前,将它斩杀,否则不光福德山二支族人为其吞没,基地也有灭顶之灾。”
“那破牢的能源不是还够用将近一年吗?”
“话虽这么说,大妖能顶住破牢,越往后破牢的力量越小,大妖便会提前争取得主动。”
“想到办法了吗?”
“先用火攻,看看能不能烧死它?”
“我,还想和你一起去。”扬子鼓起勇气说,却不敢抬头看他。
大主管道:“那很危险!”
“我不怕。”
“扬子,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可明白我的心思,眼下有四件大事压在我心头:第一件是寻找神兵;第二件是斩除大妖;第三件要想出一个对付黑大怪的办法;第四件,哎!”
“是什么?”
“我于多年前曾经贪念邪行,损坏基地利益,坑害了不少女娃,糟蹋了如夫人的青春,我这一生是可耻的、鄙卑的、肮脏的,所以我已经没有资格触碰感情了,你若真的爱我,就当帮我赎罪,离开我,快快乐乐过自己的生活。”他说到最后,语音呜暗,直如哀求一般。
扬子泪流满面,忍不住上前抓住他的手道:“你是大英雄,当时正道已走到尽头,偶见偏径斜道,一往试之,才误入迷途,你现在已经幡悟,就不必耿耿于怀,我却还当你是一个高贵的人。”
大主管惨然道:“高贵的人!我多么希望和福族太夫人、仁吉父母一样做一个高贵的人!只为一个贪字,从此成为奢望。”
“过去的事不可挽回,你还是振作些,就像你所说,还有三件大事要做,倘若在你手上都解决了,也算是暇不掩瑜啊。”
大主管听了,缠绕的心绪稍稍解开,感激道:“你说得对,扬子,但我已垂老,你还是另找良人。”
“不,我心中就只有你。”
“你不要不听劝。”
“我不听,我爱你,不要你任何承诺,也不是好奇虚荣,只想给你生个孩子,就算你马上死去,我也要把他带大,英雄不可无后!”
大主管几乎要掉下泪来,握紧她的手道:“好,我答应你,只是眼下不行,你养好身体,我一旦除掉大妖,马上堂堂正正地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