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梨杈轻颤,一瓣便顺风飘进了二楼客人的新烹的茶水里。
赵槃临于阁前,托起茶杯,漫不经心地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分明清瘦的骨节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乌檀木的桌面。
「要我说,殿下不如就原谅那女子吧,」宋机坐在男子对面,半嘆半伤神地说着,「女子心,海底针。八成那女子听了殿下要迎娶沈家大小姐的事,这才孤注一掷,故意惹你恼怒吃醋来着。要不然将来沈小姐进了门,她这外室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槃不答,清冷的目光依旧飘在戏台子上面,浑身那股气息犹如寒鸦之色。
宋机有点急,「我说殿下,您没有没有听小王说话啊?」
顿一顿,又说,「那日那女子见你走了,真真是急得要命,哭着喊着追着摔得满身是泥,非要见你不可,那可是有目共睹的。您老是这么晾着她,这女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非再整出什么事儿来不可。」
一曲结束,赵槃终于放下茶杯,低沉而问,「你很懂?」
宋机恳然点点头,「说起文韬武略,我可能都不如殿下。但若论起把握女子心思……不是小王托大,小王也算得上是半个行家。」
赵槃长睫如扇张合了下,幽深的眼眸眺向远处,微有凝滞。
他确实不太懂那女子的心思。
「如若殿下不嫌弃,小王给殿下出个主意。」宋机淡笑了一下,「您该多跟那女子相处相处,跟她多磨合磨合性情。没事送个胭脂小簪子什么的逗她开心。一来二去,她也就知道您是在意她的了。」
赵槃若有若无地动了动眸影,脸上冷冷淡淡的,也看出什么情绪。
说实话,他还有些气她。
过去了这么多日,那日她跟别人搂搂抱抱的样子还烙在他眼前。而且,她好像也没有跟他解释的打算。
只听银筝过来禀告说,那个女人最近秘密给他准备生辰礼。
不知道是什么。
他竟有一丝丝好奇。
记忆里,她好像没给过他什么东西。
想到此处,赵槃那晦暗深刻的眼微微起了层波澜。
宋机见眼前那冰凉玉石似的男子若有所思,还以为他不接受自己的话,刚想补充几句,但闻风铃阵阵,一阵幽香袭来。
从楼梯上,一位浑身白衣的女郎缓缓拾阶而上,她头戴帷幔,身望仙曳地长裙,云鬟楚腰,伴着雨瀑般地梨花蓦然出现,真似姑射仙子一般。
只见那女子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在赵槃面前站定,嗓音也如温润的梨花,「小女见过太子殿下。」
宋机打趣道,「姑娘这是何方神圣啊?」
那女子似是浅浅一笑,掀开脸庞轻纱,竟是沈大将军的长女沈娴。
宋机登时木然,瞥了赵槃一眼,心道你未婚妻追到戏院来了。
赵槃也冷然皱了皱眉。
临行前,他还特意挑了这家偏僻冷寂的戏院,就是想清静清静,没想到还是有人认出了他。
其实沈娴也并非是故意追来的,只是她随母亲去五台山上香,回来的时候在这家戏楼里休息落脚,不想一瞥之下,居然看见了自己那魂牵梦萦的太子君郎。
她得了母亲的同意,这才上楼来拜见。
「殿下上回,为何没来娴儿的生辰宴?」沈娴的音调又轻柔又明快,浑似撒娇似的,「殿下难道忘记娴儿的生辰了吗?」
沈娴和宋机的目光都望向赵槃。
赵槃脸上仍然是冷漠的散漫,顿一顿,只例行公事地说了几字,「沈小姐,见谅。」
如今赐婚诏书未下,将军府哪一位小姐的生辰宴都与他没什么关系。若不是阿弗执意想要前去,赵槃根本都不会沾这种事情。
沈娴也不嗔怪,「那娴儿明日为殿下办了一场春日游园会,殿下可赏光前来?就算是补了之前生辰的缺憾。」
她一边说着,一边脸上染了烟霞色,手指不经意地搅动着手帕,显得娇涩欲滴。
这套话,本来是沈夫人一字一字教她说的,凭她自己那般羞赧的个性,端端不敢出言相邀那淡漠如天人的太子殿下。
不想赵槃想也没想,利落地出口,「不巧,公务在身。」
说罢他幽深的瞳孔眺了眺远处的日头,起身,「烦问沈将军好。茶已尽,便先告辞。」
宋机见赵槃就这么走了,虽然目色愕然,却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沈娴手里的巾帕失魂落魄地掉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男子远去的身影,似乎还眉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时,眼眶里倏然溢满了泪水。
这是她第一次邀人。
半晌,沈娴才丧然走了楼,母亲和妹妹奔上来问她情况,她也失了魂儿似的充耳不闻。
太子哥哥,不该对她这么冷漠的。
她愁眉深锁。
忽然间,妹妹沈婵从前对她说的话涌上心头。
外室。太子哥哥有一个外室。
那日生辰宴那个长得像女人一样清秀的小厮,骗了她。
作者有话说:
阿弗:呵,又去私会佳人去了
赵槃:她来我走 (求生欲.jpg)
戏文出自明代汤显祖的《牡丹亭皂罗袍·原来奼紫嫣红开遍》
本文架空,原则上作者就把各朝各代的诗词歌赋拿来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