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遇见别人的事情……譬如帮沈婵抓包那种,就心思活络,敢作敢为。
然一旦遇上自己的事,总是方寸大乱毫无条理,做出来的事甚至与初衷南辕北辙,叫人都不敢相信是她做的。
宋机也说不清这姑娘到底是勇敢还是怯懦。
他终究是局外人,只能看清表面。
宋机先把阿弗馋了起来,扶到一张椅子上,又在椅子上垫了个蒲团。
——有孕的女子是最不能受凉的,他家那位就是。
若是赵槃醒来知道阿弗有身孕了,还动了胎气,没准又是一场风波。
「你别怪他啊。」宋机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得缓缓地道了一句,「他是太在乎你了。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连太子都不当了,从东南边境跑死了好几匹马才赶回来,就怕救不回你了。……所以你刺他一剑,他才会痛不欲生。」
阿弗怔怔抬起眼,唇珠剧烈地颤了一下。
她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着,琉璃似儿的黑色眼珠覆了一层薄雾,簌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噼里啪啦地落下。
这些事她都不知道。
宋机抿了抿唇,「一会儿他醒了,你去跟他说说话吧……他见了你,可能能早一刻从鬼门关边上回来。」
阿弗听了这话,空落落地张了张嘴,仿佛想要问一问赵槃的情况,嗓子又酸软得说不出口。
半晌,她只淌着泪,像是含着一点点卑微的希望,傻傻地问一句,「他……还有救吗?」
宋机无声地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你陪着他,就有救。」
阿弗痛苦地摇摇头,「我也不是不想。我……是不敢。」
宋机拧了拧眉毛,「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接受太子?你要是真不喜欢他,当初为什么要跟他来京城?」
阿弗声腔微颤,「我说不清楚。」
宋机坚定地劝道,「说得清楚。只要你肯说。」
「我说了,有人肯信吗?」
「如果合理,我就会信。」宋机想了想道,「如果你想要我帮你向太子殿下解释,我也可以帮你。」
阿弗彻底沉默了。
她该如何解释这件事?
那些前世今生的事,她若是说出来了,宋机会不会把她当成一个疯子?
宋机见她无言,沉吟了一下。
「我其实也了解一些……如果你听了皇后说的那些去母留子的屁话,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宋机顿了顿,平和的星眸望向沉沉的夜空,「他自己的亲母妃就是因去母留子而死的。这样的惨事,他怎么忍心对你再来一次?」
阿弗蓦然恸动。
赵槃的母妃……她听过,是那位南国第一美人的佳贵妃。
「我和殿下是同窗。所以这些皇宫旧事,我听过一些。」宋机平静地说着,「你觉得他性子沉静,平日里冷淡又不爱说话是不是?我告诉你,不是的。起码我幼时跟他一起读书的那段时光里,不是的。」
那时赵槃还不是太子,他母妃很疼她。宋机看着他是皇子,又有父王母后的疼爱,心里羡慕嫉妒,一度到了无法言说的地步。
直到有一天,赵槃母妃忽然就病了。再然后,人就一夜之间没了。
佳贵妃七窍都流出黑乎乎的脓血,赵槃是亲眼看着她死的。
很难想像失去母亲对一个年幼的孩童来说是怎么样的打击,只知道以后,赵槃就很少笑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被选中了做太子。
「殿下的生身母亲,是被皇后毒死的。」宋机深沉而嘆,「所以,他跟皇后,表面上是母子,实则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被推上太子这个位置时,尚且懵懂无知。当与不当这个太子,从来都不是他自己能说了算的。」
阿弗听罢,静默了良久才消化了宋机的话。
赵槃有自己的苦衷,她是懂的。可她从不知道他亦有这样的过往。
阿弗眉头似蹙非蹙,「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宋机点点头,「你信他吧。最起码信一次试试?沈婵在家中也时常念叨,殿下他……是真的在意你。」
又道,「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跟我说说,我要是不知道,回去问问沈婵,总能解开心结。你和他,也不能老这样啊?」
阿弗踌躇不决。
她心底忽然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愫,不吐不快,再不说她就要被憋死了。
「如果有一个人,他说他喜欢你,对你也很好。但是后来,你发现他只是把你当别人的影子,还亲手拿掉你的孩子。最后,他还纵容别人杀掉你。」
阿弗说得很慢,声音很渺远,像是在说着经年的旧事,「重来一次,你还会傻乎乎地重蹈覆辙吗?」
宋机哑然,他一时有点理解不了阿弗的话。
而阿弗水光朦胧的眸子正瞧着他,像是她自己正身堕五里雾中,茫然地渴望一个答案。
「太子妃!算了,我不叫你太子妃了,我这次把你当亲妹妹了。」宋机痛心疾首地说着,「你这么说,是不是还觉得殿下心中的那个人是卫长公主?」
阿弗茫然不答。
「你以为的没错。他确实是喜欢卫长公主,而且心里只有卫长公主一个。」
宋机斩钉截铁地说,「但是你不知道,你跟前几日的那卫长公主是双生子,你自己本来才是长公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