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搞不清她到底爱不爱赵槃。
一开始被他辜负被他强迫,她确实恨他恨得牙根儿痒痒。然这恨随着时间,随着平平淡淡的一件又一件小事,随着他数次捨身救她迁就她……变得原来越淡,直至后来对他不爱也不恨,到现在,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在乎他了。
虽然嘴上死不承认,但听到赵槃可能会娶别人的事,她的心瞬间地痛了一下。
还是那句话,如果赵槃是普通人,他们的前世,今生,或许都不会经历那么多的磨难。
阿弗甚至又像前生一样,又傻又愚蠢地期冀着赵槃……能跟她一块走、一块私奔,摆脱这一切。
绝知她这想法根本是镜花水月。赵槃不只是她一个人的,更肩负着天下,註定要去实现他的霸业。
他的心是宽阔的大海,装着苍生装着九州。可她的心却只有一瓢水那么大,只装得下平平淡淡的生活,和一个真正适合她的男人。
所以摆在阿弗面前的,也是个两难的选择。
她可以选择留下来给赵槃生儿育女,荣耀加身,当个贤妃,永永远远地困在后宫。
或者狠一狠心跟过去做个了断,云游四海,去一个适合她的地方,寻一个没那么复杂的人,和他一起吃遍天下,实现重生以来一直期待的梦想。
想想她也挺不争气的,就算赵槃前世曾那样无情地对她,重来一次,她还是如此没骨头地又喜欢上了他。
可喜欢上了也仅仅是喜欢上了。
阿弗还清醒着,还有些自私的念头。她不想以认命两字就轻轻易易地委屈了自己,亦不想在与赵槃的情恋中抹杀掉自我。
她不爱在皇宫里生活,也不爱争着抢着苛求丈夫的宠爱。有身份地位横在他们中间,他们永远都不是夫妻。
思忖良久,阿弗感觉腹中一痛。
那疼痛越来越剧烈,就像有什么东西,抑制不住地要破出。
银筝慌慌忙忙奔进来,见状大喊,「快来人吶,夫人、夫人要生了!」
……
许是因为中药调理得好的缘故,也可能是宫中太医手段高明,阿弗产子并没像沈婵那般受尽了千辛万苦。
她颇为顺利地产下一对双生子,一男一女,龙凤呈祥。
赵槃曾经许诺阿弗只生一胎,如今却乍然得了双生子,不由得令人喜出望外。
他的眼睛还没好,所以他只能无比怜爱地抱着两个孩子,眼睑下淌出些喜悦又愧疚的薄雾。
阿弗睁开沉重的眼皮,第一眼看到的是赵槃。
他素来都是冷冽而又沉稳的,今日欢喜之余,脸色竟微微蜡黄,唇色也比平日里黯了许多。身上原本剪裁合体的玄衣,也比平时宽松了一圈,看上去像是这几日过度心力交瘁。
没等阿弗说话,赵槃便握住她的手心,款款对她道,「阿弗,谢谢你,你给我今生最金贵的礼物。」
阿弗亦笑笑。
一次得了两个孩子,何尝又不是她最金贵的礼物。
两个孩子被抱了过来,分不清更像他们谁,眉眼清秀,有赵槃的影子,也有她的影子。
她弱弱地问一句,「孩子取名了么?」
赵槃轻笑地摇摇头。
阿弗撑着虚孱的身子坐起来,干裂的嘴唇张合了一下,想要给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
可她乍然又想起赵槃是陛下,两个孩子都是皇室的血脉,她虽是生母,却也不配给孩子取名的。
赵槃苍白一笑,仿佛不用睁眼就熟识她的一切心思。
他身子稍稍前倾,贴在她的耳边低语,「……我们自己的孩子,我们自己做主吧。」
他话语柔和,听来像四月里温暖的潮水,流遍全身百骸似的。
阿弗一时身子虚软无力,软塌塌地靠在赵槃肩膀上,一边小声问他,「我真的可以给两个孩子取名吗?」
赵槃无声地点点头,啄了下她的额头,「阿弗想到什么好名字了吗?」
阿弗眼圈微黑,「我可以给他们起个小字,大名你来定……嗯,就叫长歌和採薇。我之前从你那书房里给他们精挑细选的,既文雅,又耐听。」
长歌,採薇。相顾无相识,长歌怀採薇,是唐代王绩的那首诗。
赵槃顿时晓得其中含义。
她的心,不在深宫,不在皇座上,而在山水之间。
……
阿弗生产之后的第三日,镇北侯的独女以进献珍宝之名入了宫。
虽然只是住在宫里并未得召幸,但已是众人眼中心照不宣的第二主子。而且她比阿弗更得人心一些,举止更得体,更有名门将女的风采。
镇北侯曾为太子掏心掏肺,如今又奋战在与皇后叛军大战的前线,那位老人的恳求,没人能拒绝。
有些事根本就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不得不为。
赵槃并未册封皇后,镇北侯之女也不必来拜见阿弗。
两个女人,只隔着一道宫墙,没有硝烟的战火已经悄无声息地燃了起来。
宫人们都在猜测陛下何时会宠幸这位新主子,可苦苦等了多日,赵槃只一日日地宿在阿弗宫里,不曾与这位侯门之女有过多的亲近,相敬如冰。
就连镇北侯女儿的身份,也只是进宫献宝的「女官」,而非是什么后宫嫔妃。
时间转眼跳过去了几日,诸事漫随流水,赵槃和她的一年之约也终于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