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过了赵槃,阿弗用小竹车推着两个孩子到镇上去,顺便捎回来些蜡烛和布料。
正当正午,一品阁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巷子尽头的那处馄饨摊却已不在了,被人重新租赁,改成了一个小小的茶水摊。
阿弗想起自己和赵槃曾在那里吃馄饨,一时怅然若失,呆呆愣愣地走了过去。
街上人来人往,有一位公子也蓦然来到茶水摊,坐下来要了杯茶。
那人背对着她,竖着高高的发髻,秀气又俊美,正垂着眉眼瞧手里的扳指,那模样,竟依稀如赵槃一般。
阿弗顿时一恍惚。
她几乎颤抖着手指,还没碰到那人肩膀,就见那人回过头来,眼神直直越过阿弗。
「小二,再上一杯茶——」
那是张完全陌生的脸。
阿弗讪讪退了回去,擦干脸上的水渍。
是了,他走了,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
回到家,一堆礼物又堵在了门口,沈婵的软轿也停在她家门口。
吴公子大名叫吴申,是镇上有名的孟浪公子,常常强娶民女。他贪图阿弗的美色和钱财,见阿弗始终不肯吐口,便带着一堆礼物亲自来了,意图逼她就范。
说来也有些巧,吴申正好被顺道过来的沈婵给撞见了。
如今晋世子已经袭了爵,晋王妃可不是好惹的。她见那吴公子意图不轨,二话不说便一顿好打。
吴申气急败坏而去,那些恶臭礼物便堆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扔。
「幸亏我来得巧,」沈婵怒气未消,「阿弗,你不知道那厮带了三四个家丁,看那意思,好像你不愿意就要强抢。呸,这都是些什么人吶……」
阿弗听了这话也暗暗一惊。
她手里虽然不缺银子也不缺粮,但毕竟是个柔弱女子,若真是来了四五个糙老爷们儿把她强行架走,想来她也无法抵抗。
她在这里避世避了三年,自己不找麻烦,麻烦却总找上她。
沈婵看出她的担忧,轻声道,「阿弗,要不咱们还是找个人,好好嫁了吧?要不然,你就到我那去住,我也能放心些。」
沈婵似有深意,阿弗不由得犹豫了。
她其实一直都没能走出过去的阴霾。
有时候睡着睡着,就感觉好像赵槃又回来了,手轻柔地抚着她,附在她耳边,缱绻地唤她,阿弗……可梦一醒来,却是满目空空,只有长歌和採薇顽皮的打闹声。
惦记着孩子们的安危,阿弗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直接拒绝沈婵。
她还能怎么样呢?她是一个寡妇,又带着这么大笔的金银,在哪里都会招来源源不断的麻烦。
可在她内心深处,仍然忘不了赵槃。
她还爱他呀……她不想嫁别人。
沈婵见阿弗神色悲沉,倒也没再往下说下去。
她此番乃是随着宋机进京省亲的,不能在京城滞留太久。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
「阿弗,你自己看着来。无论你决定怎么样,我都帮你。」
阿弗勉强笑笑,心头一暖。
她瞧着沈婵也莫名憔悴,想来这些日子东奔西走,跟着宋机也没少受累。
她刚要倒壶茶给沈婵,蓦然嗅见沈婵身上似沾了点香味儿。
……那幽香如嫩寒清晓,很浅很浅,却有种触目惊心的熟悉感。
阿弗眼角一颤,问道,「阿婵,你用了寒山月香吗?」
沈婵立即闻了闻自己的衣襟,「那是什么?」
阿弗艰难地闭上眼睛,又细细地感受了片刻。
没有错……是寒山月的味道。
当初她为了私逃给赵槃缝了个荷包,里面就放了寒山月香。后来赵槃气消了,把里面的迷魂香清了出去,依旧把那个荷包戴在身上。
也正是因为香色不纯的缘故,赵槃身上的寒山月气息和香谱上不同,总像沾了些迷魂的魅惑感似的。
他们曾同床共枕度过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他身上的每一丝气味都渗入她骨髓里,就算化成灰她也不会认错。
心中的记忆可以褪色,但鼻子和耳朵的记忆却永远不会消散。
那些一旦形成习惯的东西,即使多年不碰,一旦再现,也会叫人立即记起之前的事。
一阵极苦涩极辛酸的感觉袭上心头,阿弗手里的茶壶险些落在地上碎为两半。
沈婵见阿弗这副样子,不禁也有点害怕,「阿弗,怎么了?」
阿弗一时恍惚,那幽香若有若无,忽然间又闻不见了。
又是她幻觉了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沈婵解释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却又不肯相信是自己魔怔了。
「没什么。」阿弗没有隐瞒沈婵,「只是觉得你身上有股特别熟悉的味道。」
沈婵被阿弗说得也有些懵。
她近来不曾用香粉啊,屋里只放些水果,哪里又有什么特别的香味。
若说常接触的人,也就宋机一个……
宋机?
……
回到府上,沈婵玩笑似地把阿弗的话说给宋机听。
本是一句寻常话,宋机却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似的,倏然瞪大眼睛,「她连这都能闻见?」
沈婵皱皱眉,「什么意思,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宋机心里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