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一母所出,一个高居庙堂,掌领万里江山,受百姓跪拜敬仰;一个,却默默无闻的蜗居在山野之间,做个村妇。
究其原因,不过就是因为她身为女儿身!
如此倒也就罢了,反正从头到尾,她就没想过要做什么女皇。当年她致力于讨好皇祖父,不过是见兄弟年幼,父亲体弱,想要为他们守住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罢了。
偏偏他们却那般猜忌于她,甚至要置她于死地。
如今父亲早已不在人世,她作为母亲,临到死了,难道还不放心她这个早已经年迈的女儿,怕她去报复她心爱的儿子,想要带着她一起去下地狱么?
便是寻常百姓家,有偏心儿子忽略女儿的母亲,也做不到她那么狠吧!
安平长公主的字字泣血质问,叫李郅轩、李道亭、李郅辅皆都无言以对。
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情,为何会闹到如今这种地步?明明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长安城里权贵之间,却从无人提及过她的名字,甚至于与她有血脉相连的太后及陛下,往常都未曾提及。
一个个的疑问,顿时闪现在在场所有人的脑中。便是经历之多如锦绣,也同样忍不住燃起一把八卦之火来。
「姑祖母!」李郅轩面有愧色,又猛地磕了几个头,个个触地有声,再次抬起头来,额上已是鲜血淋漓。
他却好似并不觉得痛,跪行上前,对安平长公主道,「临出发往川蜀来之前,皇祖父单独召见了孙儿。他让我代他向姑祖母磕个头,认个错。当年是他鬼迷了心窍,对不住一心教导他的姐姐,这么些年来,他已是知晓了自己造下了多大的罪孽。他想向您忏悔,想得到您的原谅,可却知道不可能。只老祖宗,她始终是您的母亲,如今已是到了弥留之际,却对您深怀愧疚,若是不能在死前见一见您,听到您再唤她一声娘,怕是只能死不瞑目了。」
虽不十分清晰的了解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才会造就如今的局面。可对于这位姑祖母曾经的事迹,对于皇祖父偶尔望向西南方向目光中的落寞和愧疚,作为由皇帝陛下时而亲自带在身边教导的未来承继者李郅轩,多少还是猜出来了一个大概的。
只是,有些事情却不能展开来说,只得如此打着感情牌。安平长公主素来最重感情,这是皇祖父对她的评价,希望,她如今依然是重感情的吧!
可惜,便是他做到如此程度,安平长公主却依然并不为所动,反而再次笑出声来。
这一次,她的笑容里却再无半点伤感怨愤之色,反而充裕着浓浓的愉悦。待她笑够了,才摇摇头感慨着道:「呵呵……上天有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正是报应不爽的时候,我倒是真想看看,当年那弒亲之人,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可惜了,路途遥远,看不得咯。」
行礼之后,便一直没再开过口的燕王,此刻却笑着插言道:「便是这么多年过去,皇姐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洒脱肆意,叫弟弟好生羡慕。」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有多熟一样。
安平长公主转眸,盯着他死死的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就是燕王?」
「是!」燕王点头,挺直了身子,昂首任由她打量。
安平长公主上上下下的扫视着他,仿佛要在他身上寻出什么东西来一般,无果之后,语带疑惑的问:「李明吉,是你爹?」
这话,问得随意,听的人,却如遭雷击,所谓优雅笃定,一剎那间便全然失去,他连眼神都变得有些阴霾,阴沉沉的气息,顿时瀰漫全身。一剎那间,屋中的众人感觉到一股浓重的杀伐之意漫天倾洒而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安平长公主却是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
燕王挺直的嵴背嗖的软了下来,往椅背上一靠,展颜笑道:「大家都这么说,大概,他也许可能还真是我爹吧!」语带自嘲,隐隐中,还能听得出一些颤音。
随着这话的说出,那骤然之下外露的杀意,也蓦地被收了回去。宫宁尧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虚汗,暗自有些后悔当年没听母亲的话,踏入这个漩涡中,如今却是想抽身而出,都来不及了。
安平长公主怅惘的长嘆一声,语气中颇有些感慨,道:「当年我狼狈离开的时候,明吉小叔叔不过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如今他的儿子都这般大了,可真的是物是人非啊!」
前燕王李明吉,乃是皇祖父最小的一个儿子,虽是庶出,却也颇得疼爱。那些年,她在宫中不受父母重视,却得了皇祖父的喜爱,与明吉小叔叔一同养在皇祖父身边,明为叔侄,实则像是姐弟一般一起长大。
可惜,她却没能亲眼看到他娶亲生子,更没想到,他会在那么年轻的时候,便英年早逝了。
长安城里的众人,若说她还有一个想念的人,便也只有那个真正像是她的弟弟一般的明吉小叔叔了。
燕王也想嘆气。
看着自己称呼为姐姐的人,一脸慈爱的想念他早逝的父亲,那感觉,怎么看怎么违和。
辈分太大,有时候,也是一种无奈啊!
想想,他从出生起,就有比他大十几岁的人叫他叔叔,从八-九岁开始,更升级为叔祖,明明年纪轻轻,却生生的被这些称呼给催老了。有时候,他还真想学这位堂姐一般,不再踏足长安,只肆意的生活在封地燕北,过自由自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