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要见她,马上要见到她!
萧公子拔腿便往悦楼而去,小莲跟在后面唤:“公子,你不能去——”
萧公子面色一沉,脚步不由自主停了下来,转身面对小莲,眉间纠结不堪:“为什么不能去?”
小莲面色一变,期期艾艾起来:“我……我……哪里知道!总之,姐姐最近脾气不太好,你不要去惹她了!”
小莲目光里带着乞求,手已不觉抓住了他的衣袖。萧公子面色更沉,抬头望了眼灯红灯绿、笑语欢歌的悦楼。黄瑰肯定在三楼的飞鸿阁。他脑海中突然掠过这样的画面:黄瑰舞入别的男子怀中……
萧公子眉心一蹙,甩开小莲的手,不顾一切往悦楼冲。
半个月前,他还搂着她,要向娇蔷赎她,她很激动,又显得忧心忡忡,他再三哄诱,她才似笑非笑地说:“妈妈不会便宜你的!”他问她:“如果娇蔷便宜我了,你愿意跟我走吗?”他平静地殷切地期待着,期待她答应一个剑客的请求。她却突然哭了,哭声那么沉痛,问他:“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拒绝为你弹琴吗?”
他知道,他终于知道了!
在他之前,黄瑰爱过一个剑客,和他一样桀骜不逊的剑客。那个剑客喜欢听她弹琴,离开的时候答应了为她赎身,但是那个剑客却没有再回来。她怨过恨过疯狂过,后来才知道剑客是为了远离刀光剑影,为了和她过平平凡凡的生活,才与人决斗以了结最后的恩怨。不幸的是,那个剑客并未能如愿。她失去了第一次恋爱,从此不再抚琴,她只为他跳舞,直到他的眼睛看不到了,她的手才触动琴弦,那样的艰难……
萧公子深叹,却没有告诉她关于他大哥,断魂剑萧东甚的事。三年前,萧东甚刚刚救回自己陷入仇杀的弟弟,带着满身疲惫踏入秀香楼,偶然瞥见一袭红衣,跟着那袭红衣走进一个红叶飘香的院落,在那里沉醉歌舞,沉醉于那个红衣女子肆无忌惮的言笑,却从未发觉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他的弟弟。他提出为她赎身,她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若是为了你的弟弟,或许我可以跟你走!”
萧东甚终于知道了她的心意,也知道萧老二的一番苦心。从踏进红叶小筑开始,萧老二便冷着一张脸对黄瑰,因为他知道大哥已经喜欢上这个女人。大哥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怎能和大哥抢呢?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舞入大哥怀中。
他看透了她的心思,甚至故意躲开她,却没有想到她会那样和大哥挑明:她喜欢的是萧老二!
“黄瑰,你愿意跟我走吗?”他这样问过她,他知道她为什么拒绝弹琴,但是她还是为他试了,试着重拨琴弦,那一天他听到了。可是为何她越来越远离了?
萧公子往悦楼上冲,小莲在后面追。不能让她看到黄瑰现在的样子,不能!小莲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想不出什么阻拦的办法。
半个月前,小莲见黄瑰和萧公子同榻而眠,心情阴郁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才发现阴郁的天空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黄瑰和萧公子也身处其中。
小莲问黄瑰为什么,和萧公子在一起不好吗?黄瑰目光空洞:“我不希望他成为因我而死的第三个人……”
“他们三个,你最爱谁?”小莲很在乎黄瑰的回答。
黄瑰只是凄然一笑:“爱,都是一样的。”
这样清楚的回答,很让小莲诧异。都是一样的爱!黄瑰为了一个剑客自断琴弦;为了追寻这个剑客的影子,错过了百般容忍她的萧东甚;萧东甚为了成全她,以比武的方式逼迫萧公子回到红叶,自己却在一次刺杀任务中身亡。
因为萧东甚的死,萧老二离开黄瑰三年,黄瑰在舞蹈中三年,对镜描了三年的眉目,终究发现对这三个男子是一样的爱。
然而,她已经害怕去爱。
飞鸿阁的门轰然而开,一双凤目射出凌厉的光,对准了黄瑰。
男子被扯下地,一脸的震惊,怒目对上萧公子转过来的目光,怔愣了一下,两腿不自觉发起颤来,目光里忍不住退缩,而听到黄瑰邀请,一时又不忍,终究鼓起了所有的勇气,迎上冰凌寒芒:“你是谁?”
萧公子不动声色地挥手,男子竟如飞蓬般摔飞出去,撞得飞鸿阁外栏杆大震,在阁外的小莲一脸讶然。黄瑰忍不住大笑出声,偎向萧公子,目色妖娆:“你的眼睛全好了?”
听到这一声问,萧公子心下一震,脸上表情马上出现了裂缝,见黄瑰眼中全无一点关心,又恢复寒怒状态,抓起黄瑰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是这般吗?”
黄瑰自顾另一只胳膊勾上他:“对,还记得我第一次模仿你的样子画眉吗?三年前,我便在引诱你了!”
她直视他的眼睛,笑得妖娆,“我一直都在引,雪纷纷,一袭青衫拽着床被子从悦楼飘下来,楼下的客人和姑娘都睁大了眼睛,莫名其妙。
萧公子手臂用力之大,她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却始终没有吱声。
风雪中飘荡,冰凉的雪花霰似的撒入眼中,刺痛了眼眶,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黄瑰想起在密室里度过的一个月,那是她感觉最幸福的时光:一切的伪装硬壳剥去后,唯有两颗心真诚的温暖。
黄瑰想起三年前和他在天香楼看雪的情景:他一袭青衫,一手攀着绳子,一手搂着红裙的她,两个人飞在雪花飘舞的空中,她第一次感觉雪花那样的快乐,最后他和她一样成了白色的雪中仙,她在他怀中仰望,在他眼中明见自己未经描画的柳叶眉和水媚儿眼,那一刻他眼中唯有她……
想起三年前和他飞下天香楼后……
他收起绳索,看着她满身的落雪,挑眉道:“黄瑰,你应该改改名字了,就叫雪白,呵呵!”
她不喜欢他改的名字,于是掸去了身上的雪,扬眉问他:“萧公子你呢?”他想了想,似乎没想到什么适当的名字,“雪白相公,如何?”
他成功地看到她羞红了脸,她的心在那一刻跳得好快,他唤着“黄瑰”,近似呢喃。
第二天他得到萧东甚的死讯便走了,三年没有回来……
小莲带着娇蔷来到天香楼的时候,萧公子刚刚起身,一脸破碎的笑容:“妈妈怎么来了?”
娇蔷一身华美,脸色却很是不豫,“你把黄瑰怎么了?”
前几日去了相府,她今早一回来,便看到小莲一脸心急的泪水,小莲说萧公子把黄瑰困在天香楼三天三夜了!
萧公子没有回答娇蔷的话,只是朝娇蔷深深一揖:“多谢妈妈救命之恩!”
娇蔷冷哼一声,风韵犹存的脸上显出恼意:“救命之恩?哪敢!若非黄瑰,萧公子的眼睛哪里还看得见娇蔷?”
萧公子深知娇蔷的责备,想起黄瑰的眼泪。
小莲进去看了黄瑰,出来对娇蔷点了点头,娇蔷暗暗放心,然而对着萧公子,脸上仍是没有一点好颜色,“萧公子可以离开秀香楼了!”
以秀香楼主的身份下了逐客令,娇蔷转身便要下楼去,萧公子却闪身拦在了她前面:“在下有一事相求!”
一事相求。。。一事相求。
萧公子拦在娇蔷面前,目光那样诚恳。
娇蔷笑了笑,嘴角勾出一丝讽刺:“不会是为黄瑰吧?”
萧公子垂下眼,拱手道:“正是为黄瑰!在下愿以脂阳璧为黄瑰赎身,望妈妈成全!”
娇蔷眼中显出诧异,脂阳璧是秋安国瑰宝,怎么会在他手上?想了想,却只得长叹一声,问道:“黄瑰答应了吗?”
萧公子转头往里看了看,蹙眉道:“我会让她答应的!”说着拉过一旁的小莲,在娇蔷的惊诧的目光中离开。
黄瑰醒来的时候,人已在红叶小筑,小莲不在身边,伺候她的是娇蔷身边的晓绮。她想起刚刚做的梦,一个重复了无数次的梦。她在梦中恐慌、逃避,醒来的时候更加恐慌,想要逃避却身不由己。没有人知道她被这样的梦纠缠,她不能说,和谁也不说。
她不能说……
雪晴了,晨曦透入窗扉,晓绮端来洗脸水,见黄瑰一脸的泪水,忙上前来问:“黄瑰姐姐,你怎么了?”
黄瑰擦了擦眼睛,披衣起身,见院内雪白耀眼,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眼泪却又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