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没想到的是,正在给纯贵妃疗毒的时候,因为方若婳也跑过来凑热闹,居然导致毒素入体,意识昏迷了。
迷迷糊糊中,方若婳只觉得自己似乎新生了?
……
方若婳的新生经历有如教科书一般标准:失去知觉,而后醒来。
后来听说,方若婳借用的这个躯壳,也就是那位公主方若婳在花园玩耍时不慎跌入池中,好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自然,无人觉察公主只剩下个空壳,魂儿早偷梁换柱,这等荒唐事情方若婳自己都花了好些日子才接受的。人人只当公主惊吓过度,神志不清。
当日,方若婳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贵妃蔡秀妮。
那时,方若婳自然不知道她的身份,方若婳只震惊于那位女子的美丽,一时甚至没顾上理会自己身在何处,眼前又怎么会是这般情景。
方若婳想,她很可能会是方若婳此生见过最美的女人。
可是,当那个坐在床畔的宫装女子映入眼帘,方若婳心里闪过的只有美女这两个字,因为眼前的她才配得上这两个字。
她眼中噙泪,面颊的脂粉也被泪水冲散了,印出浅红的痕迹,若搁在别人必是可笑的,然而她看来却是楚楚动人,叫方若婳这样一个女人也不由得心生怜惜。那种从骨子里生出的娇柔与妩媚,绝非电视上的整容美女,或者化妆品堆出的庸脂俗粉可比。
古人说“我见犹怜”,原来诚不我欺。
方若婳一时忘神,她却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用手摩挲着方若婳的脸连声说:“若婳!若婳!你醒了!佛祖保佑,你总算醒了,谢谢佛祖……”她语无伦次,忽然起身,就在床边跪下,双手合十,仰天连声称谢,神态虔诚至极。
方若婳到此时,才忽然回过神,四顾周遭的一切,只觉得脑袋发懵,顿时神志乱作一团。
重新醒来的刹那,方若婳想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然而方若婳睁开眼来,仍在梦境里。
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方若婳才慢慢地接受事实。
也少不得向身边的宫女套问,幸而人人都只当方若婳神志未清,一一地细说给方若婳听。
原来贵妃蔡秀妮正是方若婳的生母。听说方若婳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蔡秀妮便一直守护在床边,亲自照料,寸步不离。方若婳卧床的几日,她也天天都看望几回,总要与方若婳说上一会儿话,才肯离去。
她声音绵软,口音倒像方若婳老家苏州一带,婉转动听。这宫中的人说话都是这般口音,方若婳听懂倒也不费力气。
方若婳又听说,蔡秀妮宠冠十三宫,方光霁对她言听计从。所以,方若婳这个公主在宫中地位也高于别的姐妹,方若婳病中,每日都有十几拨人轮番来探望,每次都呼啦啦涌入大群宫女宦官塞上一屋子,弄得方若婳晕头转向。
后来方若婳才渐渐明白,原来那都是方若婳的姑母、婶婶、姐妹们。这方光霁女儿多,妹妹也多,有几位姑母年纪比方若婳还小些,方若婳也只得称呼“姑母”。这种情形方若婳只在书里见过,临到自己头上才觉得多少有些古怪。
唯有称呼蔡秀妮“母妃”,倒还顺口,或许是因为,方若婳从第一眼见到她,就感觉亲切。
据说,刚孵出壳的雏鸡,会将第一眼看见的当作母亲,即便那是只鸭子或者是个人,也是如此。方若婳想,或许方若婳对蔡秀妮的感情,也与此有些类似。也或许,方若婳的体内多少还留着一缕方若婳原本的灵魂,所以对蔡秀妮总感觉无由的依恋。
虽然,她的样貌那般年轻。算来她也该是三十多岁的女人来,望去却不过二十许。听说,她每天都用人奶洗脸洗发,看来这等纯天然环保护肤品确实挺有效,就是搁在现代也太过奢侈。
方若婳记得,历史上的蔡秀妮名声与褒姒、妲己一样,是个祸水红颜,可是,方若婳却对眼前的蔡秀妮充满了好感。当然,方若婳本来也不觉得褒姒、妲己就一定是什么恶女人,帝王亡国怪到女人头上本来就很可笑。
何况,方若婳心里总记得初次所见的蔡秀妮为了女儿醒来喜极而泣,至少,她是个疼爱女儿的母亲。
虽然方若婳还没法子真把她当作母亲,方若婳一时间也没法子摆脱方若婳的灵魂已经二十三岁的事实,即使方若婳其实才十一岁。
方若婳虽然年纪还小,容貌倒是像极了蔡秀妮,当方若婳第一次坐在铜镜前,忍不住惊讶镜中那个女孩儿的如画眉眼。最初注视自己总让方若婳觉得别扭极了,就像隔着诡异的幕帘,望着另外一个陌生的人。时日久了,总算也渐渐习惯。
要习惯的事实在太多了。
宫中的生活自是奢华,方若婳对那些用具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惊叹不已,大到房梁窗门,小到珠钗铜镜,每一样都做工精美,让人惊叹这些居然都是手工制作。每日的吃食也精致可口,数量多得让人瞠目结舌不提,味道也远胜五星级饭店的大厨,怪不得后人老拿宫廷餐饮做广告呢。
可是住得就差劲。这宫中的屋子每间都是那么大,堆了家具还是空阔,虽然已是春暖花开时节,屋里还是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寒意。
那床上被褥铺得再厚实,却一概都是板儿床,哪里比得上床垫舒坦?还有坐姿,那时都是跪坐在榻上的,方若婳醒来后初次坐起,便如从前坐在凳子上那样坐在床沿上,惊得几个宫女变颜变色,后来方若婳才明白,那个时代还没有裤子,只穿着裙子,所以那样坐容易走光,自是不雅已极,可这跪坐岂是容易的?
久了两膝直发木,真让方若婳痛苦。
最叫方若婳烦恼还是累赘的穿戴,若不是有宫女代劳,真不知道那一堆绳扣都该系在哪里。好在,那个时代女子倒还不曾缠足,总算方若婳还能自在地走动。
只是,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群宫女宦官们,手捧着用得着用不着的东西。方若婳总觉得这情形挺可笑,但宫中规矩如此,也只得慢慢地去习惯。
何况,方若婳很快发现,若没有人跟着,只怕方若婳出了门就会迷路。
这春安国的皇宫还真是大,比方若婳以前去过的燕京帝宫还要大上几倍。方若婳每日都往不同的地方闲逛,这也成了打发时间的法子。
这日方若婳走过后花园,水溪蜿蜒,归于一池清泓,园中遍植花木,正值仲春,迎面风暖,含着馥郁花香。走进亭子,宫女连忙铺上了坐褥,方若婳倚着阑干坐下。池水涟涟,落花点点,金红游鱼活泼泼地穿梭。
其实闲来无事,这样坐坐也十分惬意。只可惜,方若婳知道风越重新统一的日子不远了,那虽然是历史上的大事,方若婳却会沦为亡国公主。前途未卜,心里总不免担忧,这种感觉就像明知道头顶上有把剑,却又不知道它几时落下来。
方若婳忍不住叹了口气,别管那么多了,且顾眼前吧。
正胡乱想着,忽听身后有人说:“十三妹,何事忧愁?”
方若婳忙回过头,身边的宫女宦官早跪了一地行礼,齐声呼:“太子殿下。”
方若婳连忙也站起来行礼。
太子方景雄含笑挽住方若婳,“十三妹还真是多礼。”顿了顿,又说:“十三妹经此大劫,好似性子也变了。从前你可不是这样子的。”
方若婳拐弯抹角地从宫女口中套问过,从前的方若婳是个性情刁蛮的女孩儿,也难怪,她一直锦衣玉食,过着被捧在掌心里的日子。
方景雄又说:“你从前也没有这许多忧愁,如今见你总是长吁短叹的,到底为了什么事?”
这叫方若婳如何回答呢?可是他语音温婉,满是关怀,方若婳忍不住望了他一眼,却见他眼里殊无笑意,倒似有几分怅然,不觉一愣。
方景雄望着方若婳,迟疑片刻,向周围人摆摆手,独自向亭外走去。走到曲桥上,忽然回身向方若婳招手:“十三妹,你来!”
方若婳只得过去。方景雄向方若婳走了两步,几乎挨着方若婳站定。
“十三妹,”他低声说,“你……你从前跟方若婳说的话,还记得么?”
方若婳听他话语之中,似乎别有含意,不由好奇,到底从前他们兄妹私底下说了什么悄悄话?便笑着说:“皇兄,你知道的,我醒来之后,从前的事全都忘记了。还是请皇兄告诉我,我从前说了什么?”
方景雄紧紧地盯着方若婳,一瞬不瞬,良久,他喃喃道:“你叫我皇兄……果然全都忘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方若婳鬓角粘的一绺头发捋直,然后微笑道:“忘了也好,不必再提了。”说完,他便径直去了。
只留下一个稀里糊涂的方若婳,狐疑地站在原地。
方景雄的语气和神态都似含着一种叫方若婳看不懂的意味,那到底是什么?
回到房中,方若婳叫来静宜。这几日方若婳已经套问明白,静宜是方若婳最贴心的宫女,而且静宜确实也忠心。
方若婳问:“我从前跟大哥很要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