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王又眨了一下眼,脸上笑了笑,问道:“还没有来得及回将军府祭奠大将军吧?”
徐正宁点了点头,想到什么似的,轻柔一笑:“臣的坐骑出了点问题,臣亲手毙了它,所以进宫迟了。”
“坐骑没了?”丘王蹙了蹙眉头,见徐正宁并不在意的样子,宏阔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转而笑道:“坐骑没了有何关系?寡人将汗血宝马赐与你!”
徐正宁犹豫了一下,转而欣然接受:“多谢王上!”
夏日午后的日光流转,也许因为光线太绚,曲招眼前反而一片昏暗,不知道自己为何摔倒,又被什么人拉住,也猜不透要被牵引至何方?
心里有心惊慌,她想甩开这只手,脸上却习惯性地浅浅而笑:“谢谢!”
拉着她的手缓缓放开了,一个有点生硬的声音传来:“不用谢,公子没事吧?”
那是我听他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心事,他大概从未让人看到,而我却偷窥到了,所以他拒绝了我的跟随。
娇蔷在王都接管了秀香楼,维摩大师让我去投奔她。
娇蔷见到我的那一刻,妩媚含笑的眼中尽是满意,我知道我并没有令她失望。以我的资质和才艺,在秀香楼不多久,便声名远播。
江南琴痴?还真是讽刺!山中不知有过多少迷醉的琴曲,如今的我,抚琴只是为了怀念,和师父一样,怀念却永远也回不去了。深深的怀念,浅浅的笑容,寂寞的情怀,隐隐的期待。
我无法像黄瑰一样放肆,将形骸抛弃在红裙飞舞之中。三年前,黄瑰惹出了一场大风波,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从此更加放浪不羁,秀香楼再无其二。
本以为断魂剑老大死了,秋老二再也不会回来了,而上天似乎突然起了怜悯之心,二公子出现了,还是那样阴冷的样子,黄瑰以后再也不用和别人赌酒了吧?
而我呢,还是继续弹琴,作诗,铺展丹青,慕名来怡楼的人以为高雅,几人知琴曲缠绵的底韵,宣纸渲染的背面?
萧青说:“确是如诗又如画,可我情愿你既不懂诗又不懂画。”
曲招眨了眨眼,晕眩过去,终于看清眼前的人,一个威武不凡的男子,高高的鼻梁,敏锐的鹰眸,通身的气派,即使是最普通的衣服也掩饰不住他身上的华贵之气。
幽香扑鼻,男子怔了怔,一双眼睛盯着曲招,对自己看到的不敢相信似的。
曲招没料到自己不施粉黛的脸上,颜色多么艳丽,自然绽放的笑容又怎样活化了这种艳丽,诧异只在眸光中流转一瞬,她对男子礼貌地一点头,“我没事,公子请便。”便弯下腰来拾掇书画。
男子回过神来,看到散落在地的书画,忙蹲下身来,“我帮你收拾。”
曲招站起身来,看他干净利落地收起剩下的书画,心里有种错愕的感觉,却依旧搞不清楚刚才两人是怎么撞上的。
丘王哈哈而笑,携着徐正宁走出与书房:“寡人备了酒,为你接风洗尘,方丞相和诸位爱卿都已在集宾殿等候……”
“晓绮嘟,你快出去吧,我和你美姐姐经不起折腾了。”方若婳笑得靠在了座椅上,美度娘已把脸埋在了她怀中。
娇蔷掩嘴止住了笑,说道:“你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说不定丞相大人还会有什么吩咐。”
等娇蔷带着晓绮出去了,美度娘才从方若婳怀中起身,一脸兴奋地说道:“方姐姐,我看到他了,看到他了!”举着衣袖几乎要跳起来。
方若婳忙拉住她,嗔道:“疯丫头!要不是上舞台之前,你躲在幕后看到的他,今天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
郡守身边的人又没有认出徐正宁,徐正宁只有摘下头盔,以真面目示人,郡守才下令弩手收箭,与徐正宁配合终于取得大胜,又乘胜收回其他两郡,将敌人彻底赶回北江之北。北江三郡的百姓到处传说飞虎将军指麾击刺之勇,飞虎军迅速壮大,最后丘王干脆将北江三郡封给了徐正宁,并且改名最初收复的郡为“卫郡”。
带着崇敬的心情,上官慎与这位貌柔心壮男子谈了些军事,见对方似心不在焉的样子,目光朝侍宴的婢女瞅了好几次。上官慎不禁感到疑惑,莫非飞虎将军在找什么人?把在场的女子扫了一遍,倒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
酒过三巡,一丝幽眇的笛音传来,不动声色地吹入每个人的心里,婉转悠扬,而夕阳下的牧童骑牛而来,笛声半路而听,敲打声杂乱闯入,七八个装扮各异的舞姬登台,旋身穿梭,脚步急匆,似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之事。
四座观舞之人都紧盯着台上,待敲打声渐渐撤出,这才看到一个火红的女子从天而降,背对着众人,伴随着异域的柔美乐曲,妖娆地抓住众人的视线,都希望她快一点转过来,又担心快了会错过她转身的任何一个动作。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度娘却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兴奋,和她心里一样的兴奋,他希望她多停留一会儿,再为他斟一杯酒。
度娘欣然答应:“可以!”这回没有丝毫害怕,她全身充满了勇气,手不再颤抖,酒斟进酒杯也是这样的优美好看。
出席洗尘酒宴的,除了胡炔和其他朝中大臣,还有一位特殊嘉宾,秋安国使者俞白羽,秋安国的三王子,长相清拔的男子,似对佐宴的歌舞格外热衷,双目如鹰盯着舞动的宫女,看到精彩处,忍不住喝彩,丘王和在座的大臣们本不习惯如此观舞,但也只得随他。
胡炔与徐正宁对坐,两人一文一武,都是风越国的栋梁,彼此之间素来和睦敬重,只可惜在这样的大宴会上不能畅谈,他们的谈话夹着客气,又时不时被歌舞和劝酒打断。
宫廷舞蹈重视威仪和装饰,此次演出的是南舞的柔靡温婉,轻则羽宅从风,媚则美目眄兮,腰如风弄春柳,袖如曳青拖紫,龙蛇蜿蜒,转似回波,极尽美态。
这样的舞蹈,总让丘王想起卫瑶琴,南舞一绝,在他眼中婉媚无双的女子。那年和胡炔微服出巡,在落日渡头遇见她,彼时并不知她就是南国舞姬卫瑶琴,她向他借渡,临别时鲜妍一笑,如岸上蘸水而开的桃花,说不出的婉媚。她说她就住在河岸的五柳巷,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去找她,却总是无意间想起她蘸水桃花般的笑,终于在回宫的最后一天去了五柳巷,直接问她:“可愿随侍我?”她当时不知他是什么身份,却只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从那以后她只为他一人而舞,他为她沉醉正酣,从未想过她这么快离他而去……
宫娥腰瘦学南舞,无人再比卫瑶琴。丘王的片刻失神,落入胡炔眼中。
清俊的脸笑容不变,寒潭般的眸子却更见深澈,不着痕迹地转移目光,胡炔举杯,劝邻座的秋安国使者俞白羽再饮一杯。
美度娘“啊”地一声,从床上坐起,四下里一片黑暗,这才知道自己又做梦了,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是太期待见到他了吗?这心事憋在心里,还真是叫人无法安生。
“方姐姐,你醒醒!”美度娘将方若婳叫醒,娇声怨气地说道:“人家做梦了,叫这么大声,你都没有听到?”
“听到什么?度娘别闹了,快回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方若婳睡眼迷蒙,拂开美度娘的手臂,转向里面继续睡觉。
“方姐姐!”美度娘将她从枕上拖起来,横蛮地撅着嘴:“你不和我说会子话,休想睡觉!”
方若婳无奈,只好叫她上来:“度娘,你做个梦,都不让人好受!说吧,是不是又梦见疯马公子了?”
“什么疯马公子?”美度娘推了推方若婳,撒娇一笑:“方姐姐,人家梦见绝代佳人了!”
宴会结束的时候,胡炔亲自送俞白羽上了马车,回过头来与徐正宁一同沿着宫道散酒,说起北江的战事,由于天色已晚无法详谈,徐正宁答应:“改日造访相府,与方丞相畅谈三日!”胡炔欣然拱手:“如此,导恭候飞虎将军大驾!”二人欢笑作别。
秋安国三王子俞白羽出了宫,召来守在宫外的侍卫,问道:“乐师这些天到哪里去了?”乐师萧青,雅号“江北琴圣”,是秋安国的御用乐师,此次得秋安国王特许,跟着出使团队渡江来到风越国,听说是为一个与他齐名的女子,江南琴痴。
侍卫回答说:“乐师日日前往秀香楼。”
俞白羽鹰眸一敛,一张脸在马车中若明若暗,“命人潜入秀香楼,把乐师会见的人临摹下来!”
“是!”侍卫应声退下,马车直接驶往使馆。
秀香楼里,上官慎举杯醉仙霖,在这追欢卖笑之地看尽声色。
秀香楼真是人间仙境,每至入夜之时,笙歌盈耳,珠翠摇光,血色罗裙翻酒污,媚姬旋舞入君怀,最是神醉魂颠,忘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