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的不错,但还少了一节,在下游的人找不到黄金无法交代,于参将又无法对手下解释,必然认为是我的方法不当,要来寻个办法。我在行动前就吩咐了人,过两天就代我去和于参将说话,说也许是计算的不当黄金沉了底,过几日等风声过了派人到水底捞起来,那东西在水底横竖跑不掉!他也就放心下来,给了他几万两银子,他就每天去花天酒地,被手下杀掉也在意料之中。”
萧博裕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人,道:“你到底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华无缺颇有些黯然,“何止是你,连我自己也不认识我自己。自从来到了南达城,遇见了你,我就生活在忧虑之中,忧虑,恐惧,和我的尊严,逼得我不得不勾心斗角步步为营!萧博裕,你错在让我成为你的从事,你错在给了我反抗的机会,你最大的错误是用方若婳逼迫我!任何的困境都不会如这件事让我疯狂!幸好老天帮忙,于参将派人去劫持方今雨的时候方若婳正巧在场,这才得以逃脱。”
萧博裕苦笑,心道:本不过是想借他的女人让姥姥打消为我定亲的主意,依那女人的容貌风度,姥姥定然不会再看的上其他女子,想不到却逼的他孤注一掷!是我逼人太甚了吗?不自觉地微一叹息,手按在剑把之上,此时就算来了千军万马,只要他想杀这个人,就是神仙也救不得了,“逼迫,你认为我想逼迫你如何?”
空气瞬间凝滞,仿佛酝酿着一场大风暴,华无缺笑着摇摇头,语如和风,缓缓吹散阴霾,“我不知道……分明,觉得你待我如朋友,似兄弟,却时不时的将我逼入绝路,我的窘迫让你欢喜,你喜欢折磨我。总是叫我求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求你?如外面的人所说的你有男风之癖?不可能,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也曾花了许多的心思思考这个问题,直到今日依然没有确切的答案,只知道,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想逼迫我什么,只是想逼迫我做出决定,逼迫我猜测要怎么去求你!”
萧博裕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是从所未有的忧伤,“不枉我如此的欣赏你,不枉我时常说你是我的知己!华无缺,若时光能够倒退,我依然会在船上走向你,依然会让你当我的从事,当我的对手,今日落到如此境地,得你方才一言,已是死而无憾了。”
华无缺愕然抬首,两人静静地对视,若时光能够倒退,重回当日的境地,他又当如何选择?是沾满血腥地活下来,还是干净而卑微地死去?
深秋,夜风吹来,黄叶细打门窗,旁边温着酒,华无缺执壶倒酒,“只怕你今日一去,你我再无机会一同饮酒。”
说到这里,萧博裕便笑道:“快说,你到底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初见时你的酒量还差的要命,怎么赏牡丹那夜却把我给灌倒了?”
华无缺大笑道:“这也算是你的一个疑问么?简单的很,我从前滴酒不沾,当了你的从事,夜夜有人请去豪饮,酒量怎能不长?”
“你小子,方姑娘怪你夜不归宿你便赖到我的头上,说是我拉你去的,天地良心,我自己都时常在家中独自看书!”
华无缺含笑抱拳,两人置外边的喊杀声于不顾,悠然喝酒谈笑,什么阴谋,计策,仇恨,在此时此刻统统到了九霄云外,最要人性命的敌人也许也是你最重要的朋友,知己。尘埃落定,输者无怨,赢者也未必见得沾沾自喜,只是临别前朋友之间的告别而已。
“今日此去,日后就照应不到你了,但我想依你的本事,想在南达城建功立业也是不难,有了那五百万两银子打底,多大的江山你闯不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当日在南达城画船之上,你我同游汴河,东郊枫叶殷红如火,你说:江枫渔火对愁眠。才几杯就烂醉如泥,我不过说了句逢此乱世,难建万世之基业,你便醉熏熏的和我吵,说什么身为男子,岂能为此小小的困难丧失了志气?这样的男人与女人何异?”
华无缺却是不知道的,道:“我这样说过?”
萧博裕点头,“想不到我这头脑清醒的人竟然说不过你这醉汉,若不是看在你知觉全无,真想给你一拳!”
华无缺哈哈大笑,“我只记得和你吵过,却不知道吵了什么。如此甚好,没有吵过的朋友哪里算的上是好朋友!”
萧博裕沉思一会,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仿佛沉浸在极远的回忆里,“我一见你便觉得你出身不凡,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也没有派人去追查你的身世。见了你这样的人,我便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同样是出身名门,同样的才华横溢,同样的志气清高,倘若我同你们一样,从来就没有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富贵公子一夜之间沦落为街上的菜农都可嘲笑的人,自己的尊严要靠双手去争取而不是尊贵的门庭养出来,我今日会变成什么模样?和你一样,还是和谯笪孺一样?是这样的我强大,还是你们强大?如今我才明白,我就是我,没有如果,我不会成为谯笪孺那样敏感懦弱的人,骨子里缺少像你这样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张狂,我也不会成为像你这样的人。”
华无缺想到了四弟华弘骅,幸好他面对这些的时候还小,幸好,他还有两个兄长扶持和在意。萧博裕道:“虽然深陷囫囵,我还是想有你这个兄弟,只不知道我还配不配!”
“你不怪我?”
“你方才说过,你我无论谁死在谁的手里都没有资格有任何怨言,我的确没有资格怪你,今雨的死我也的确要负全部的责任。”
“方小姐是听说了她的父亲放弃救她,你又不肯理她方才咬舌自尽。于参将打发人来向我讨主意时我告诉他装没事一样继续向你敲诈,无论如何也要将你贪污的事实暴露在众人眼前。”
“你这招叫一石二鸟!我真想后悔,现在就该杀了你!”说罢烛火中寒光一闪,华无缺痛呼一声,手掌被划了一道长却不深的痕迹,鲜血渗了出来,萧博裕捉着他的手放于酒杯之上,滴滴鲜血滴入杯中,萧博裕依此法割破了自己的手掌,笑道:“这是江湖粗鄙汉子结拜用的歃血为盟,想不到我萧博裕也会粗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