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无缺深夜归来,蓦见床前灯下端坐着一个女子,是方若婳,华无缺见她面容憔悴,道:“你怎么了?”
方若婳只看着他,话也说不出来,华无缺觉得她的眼神很奇怪,带着深深的忧郁,没有泪水,却感觉的到她在哭泣,华无缺的心忽然被一种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股温柔弥漫开来,想起已是多日不曾好好看过她了,此时看她在灯下,带着幽怨,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华无缺这才觉出了铭心刻骨的思念。
带着满身的倦意,华无缺上前轻轻地搂住了她,那一瞬间某种气息轻柔地围绕着他,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他仿佛置身于融融的春日,在碧水和飘零的桃花间,肆情冶游,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没有恨意,没有不甘和彷徨。
方若婳大大的眼睛里忽然泪光闪烁,已经多长时间他没有好好的看过她,好好说过话,他的体温,都快成遥远的梦境了。
听他若有还无的叹息:“若婳,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方若婳忽然抱住了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惧意:“华无缺,放手吧!求你,把这些事情交还给大公子……”
华无缺强笑一声,松开她来轻刮她的鼻尖:“你说什么呢?大哥正是忙得脱不开身才交给我的,我怎好丢还给他呢?”
方若婳的眼神更加忧郁,直到此刻,他还在骗她,他真的当她是足不出户什么都不懂么:“你何苦欺瞒我,南达城的一切难道还不够,你还要伤害多少个兄弟!”
提到北堂睿,华无缺的眼神倏忽冰冷,语气里带着金属的尖锐:“伤害,我又怎么伤害他们了!”
“你早就不再和他们出门前小聚了,四公子天天都是带着一肚子的气,大公子也是唉声叹气,这些难道不是伤害吗?他们可是你相依为命的兄弟!”
“我只是太忙,没有时间罢了,等过了这阵……”
“这阵是什么时候,你在忙什么?你在筹划什么?”
华无缺忽然不耐烦起来:“你这是在逼问我!”
方若婳垂了目,含着委屈:“不……不是!”
“那就好,我累了,明天还有很多的事做,你回去吧!”
“不要赶我走,我已经没有别的时间可以找到你了,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再做得那么过分了,听说许多的小商家因为你而破产,你买了大量的土地,却用不上那么多的农民,那些农民流离失所,我听够了,我可以装作不知道,只求你,不要过分到人家到家门口来谩骂!”方若婳说着说着,眼泪便滴了下来,一次一次的假装不知情,单纯如她,觉得那些事情简直就像都是她做的一样,寝食难安啊!
华无缺不屑一顾“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爱骂就来骂好了!”
方若婳看着他,觉得他是那么的陌生,那个同她生死相许的恋人怎么变成这副她不认识的模样,这是他吗?还是只是个长着华无缺的皮囊的怪物:“一将功成,你想要什么样的功成,那些枯萎的白骨可心甘情愿的为你而枯,算了吧!放弃吧!华无缺,我只求你这一件事,真的,你答应了我吧!”
华无缺不禁愧疚起来,不忍再面对着她的悲戚,转身看着窗外的夜色,玉桂在秋风中颤抖哀嚎,浅淡的花香似乎带着遥远的腥味,是太久没有注意过鲜花的味道还是原本就是这样的。
“若婳,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华无缺所面对的仇恨与压力,不是她所能够理解的。
“我别无所求,只有这一点,求你,变回从前的样子吧!你这样,我看了害怕……”
“从前,从前什么模样,孱弱,无所事事,任人宰割,你要看着我被人伤害你才安心吗?”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
方若婳捂住了唇,强压住就要涌出的悲泣,他变了,变成了这个样子:“就连我,都不能求你放弃,你让我害怕,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你!”
华无缺顿了一顿,冰冷道:“你在后悔,后悔也是无用了,你早就是我的人!”
方若婳忍不住夺门而出,华无缺一把抓住她的纤腕,他的手劲很大,握得方若婳的手生疼,那是一种属于男人的霸道和力量,却不是应该属于华无缺的:“你要去哪里!”
“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你在失望,你觉得我让你很失望!”
方若婳苦笑一声:“不然我还能怎么样!”
华无缺松开了她的手,眼神复杂,却是无喜无悲:“你走吧……”
方若婳好好的哭了一场,这些日子以来的不解,委屈和不安,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怎么会忽然变成了这样,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苦苦的等待了他一年多,原本以为他的那些行为只是暂时的,但现在她却不懂了,这份暂时有多久,还要多久。
窗外寒蝉哭泣,树影惊颤,朦胧的天光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寒风吹起他的发,是久不见了的翁良俊,分明应该是高兴的,心里却是如此的难受,和酸楚,是因为她为别人而伤心的醋意吧!
对着她哭泣的身影,翁良俊默默道:再忍一忍吧!很快就要结束了,回天宫去,你继续当你的太**人,我,一如既往地寻你报仇,那才是你,和我应该面对的生活啊!
不过短短一年多,方若婳便消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她最得意的针线活,从前都是含着笑做的,因为知道是为什么人而做的,一针一线,都绣着对那个人的欢喜和缠绵爱意,而如今,穿来引去的,却是心里解不开的哀怨,有时候让女人老去的不是流失的年华,而是荒芜的爱情,守着那片贫瘠的土地,心,都等老了。
华无缺远远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看着她,看她圆润的肩浅浅划过的黄叶,零落一地,是化成秋叶的哀愁,华无缺情不自禁地,对着她的背影伸出手指,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明明在他面前,他爱却不敢触碰的的小丫头,她微微散落的额发,他总是忍不住要为她捋到一旁,分明就是在他面前,而他的心却离她那么遥远,远远的沉在他自己建筑的牢笼里,而如今,她的心明明时刻在他身边,从未相离,她的身体,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拥入怀中,而他,却不敢再触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