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之后,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追问她为什么住在酒店里,反而是语调平淡的、用着他自己的方式告诉她——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没关系啊,还有我陪在你的身边。
如果你不想要那些家人了,那么我来当你的家人吧。
她微微抿起唇。
其实,这样的事情早就习惯了,包括那天,她从方家搬出来,这两天一个人过年,她都觉得还好。
因为习惯了,那股难过的劲儿很多年前就过去了,时间太久,现在已经感受不到痛了。
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一点点委屈,但成年人的世界,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委屈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来一说的。
但此时在陈在野柔这样和的目光里,她突然就破防了。
就像是一个在雨天行走了很久的人,本来已经习惯淋雨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偏偏这时候有个人走过来给你撑了一把伞,跟你说:「不能这样淋雨哦,会生病的。」
然后那些雨水打在身上时令人烦闷的潮湿感突然间就又被唤醒了。
她垂下眼睛,连喉咙里都好像也堵了一股气,闷得她呼吸不过来。
眼眶终究还是红了,然后又湿了,她站起身,声音哽咽:「我去下卫生间。」
她刚离开,陈在野眼里的笑意就褪去了。
少年靠在椅子上,脸上神色浅淡,冬日青白的阳光在他脸上落下一片迷雾般的光影。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他前几天临时托人帮忙调查的、她与母亲之间的龃龉,大概他难得找人办事,所以这人查得仔细。
事无巨细将她从小到大的点滴都罗列了上去。
直到今天上午才陆陆续续发过来。
对方发完,最后,又忍不住感慨一声:[不是我说,她这个妈……]
大概念及到底是陈在野喜欢的人的母亲,他最终还是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陈在野身子往后仰了仰,手边,阮苏落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起来,「叮叮叮」地进着新消息。
迟月:[【视频】]
迟月:快看快看!我从朋友哪里搞来的视频,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鹿野的主唱演出的片段!
迟月:[真的很绝!]
迟月:[非常野一弟弟!我打包票,你绝对会喜欢!]
第16章 阮苏姐是特地来看野哥表演的……
?
陈在野神色微顿。
什么很野的弟弟?
她还有哪个很野的弟弟?
他微微倾身, 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门紧闭着,他犹豫了两秒, 拿起阮苏的手机,她之前让他帮忙点外卖的时候,跟他说过她的锁屏密码。
他轻车熟路地解开。
因为头一次做这样的事, 难免有些心虚,他切进微信, 点开视频。
昏暗的酒吧里, 台上四个人分工明确, 吉他手、鼓手、贝斯手, 以及握着立麦正唱得投入的主唱。
因为他提前关了静音, 所以视频里众人的歇斯底里,与此时过于安静的环境, 好像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陈在野无言了片刻。
原来,这个很野的弟弟, 是他自己。
他抿起唇,给迟月回了条:[这边有点忙, 忙完了再跟你说。]
然后面无表情地将这条回复, 以及迟月先前的那几条消息,一併删除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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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苏从卫生间里出来时, 陈在野已经靠在沙发里睡着了。
他睡着时,看起来比醒时还要乖巧, 因为年纪还小,下颌骨虽然很清晰,但是脸颊处还是有些肉的。
像尚未完全消下去的婴儿肥,不会让人觉得胖, 反而透着股让人心软的可爱。
睫毛很长,眼睛紧闭着,大概睡得不太安稳,呼吸有些急促。
虽然总喜欢将自己装成一个小大人的样子,处处妥贴,知礼懂事,但到底还是小孩子嘛。
她走过去,扯了条毛毯给他盖上。
陈在野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他醒来时,阮苏正戴着耳机坐在床边刷韩剧。
听到动静,她将视频暂停,扯下耳机,转眼便看见他睡得头发在脑后翘得可爱,像世纪初中学里很流行的那种非主流爆炸头。
她不由得弯起嘴角,又不好意思笑得太明显,只好假装喉咙不舒服地轻咳出声。
旋即,便听少年用他那刚睡醒的、格外清冷的嗓音说道:「不许笑。」
他似是有些懊恼地捋了把头发,努力想将它们压平整,结果阮苏本来还能勉强压住的唇角,在看见他的动作后,一时翘得更高了。
结果还没笑多久,手腕就被一只冰凉的手钳住,陈在野刚睡醒,大概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倒没有了他清醒时的持重和故作老成,举手投足间完全就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他冷着脸,视线轻轻下瞥,沉声威胁:「还笑?」
阮苏躲开他的钳制,探身想往床里面躲,结果没跑多远,脚腕突然又被他抓住。
他个子高,手也长得很大,大概因为心里带着羞恼,故而,握住她脚腕的动作便用了些力。
阮苏跑不掉了,坐在床上,仰头看着他,眼泪都笑出来了,这会儿又眼巴巴跟他道歉:「我错了。」
陈在野不理她。
他衣服的下摆蹭到了她的脚心,阮苏条件反射往后一缩:「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