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光璀璨,瑰丽到盖过了万物的色彩。
开膛手,不,是维尔克.尼科森。
他握住了这一道辉光,就好像是握住了一切,也不顾一切的将自己仅有的一切投注到了这一线辉光之中,由灵魂衍生的醉人橙红色光泽流淌于空气之中,汇聚成实质的结晶,寸寸生长增殖,最后定格为了一把橙红色看不出人造痕迹的瑰丽之刃。
说是刃其实也不算准确,更为确切的来说那其实更像是一束被某种无形力量束缚着的纯粹辉光,只是偶尔的一闪而过,才能窥视到其中近似于结晶般的实质结构。
头一次的,维尔克露出了微笑,平淡的微笑,不掺杂一丝疯狂的微笑,并非是作为内心疯狂无法理解他人喜怒的杀人怪物.开膛手,也并非是作为一个软弱无能一生被人操控的小丑。
是作为维尔克.尼科森,将作为怪物和作为人类的自己都欣然接受的维尔克.尼科森。
他笑着对巴萨罗谬说道,声音不大,却让对方能够听的很清晰:“朋友,请允许我自私的单方面这样叫你吧,朱里乌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作为朋友,虽然肯定你的内心并非出于这个目的,不过就结果而言,你确实是教会了我很多,我本想将那些信息作为回报报偿你的,不过想了一想还是不够,比起你教给我的差了太多,可惜啦,如你所见的,除了我刚才能告诉你的那些信息我什么都没有,左思右想,在这个时候我才找个这个勉强能抵得上的礼物作为报偿。”
“请容许我的贫穷吧,谁让我从各方面来讲都是个穷鬼呢,这或许也是命运对我报复。”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但还是未见懊悔之色:“如果不是突然在临死之前醒悟察觉到了真相,甚至都没有发现我还拥有着这东西呢,如果你要是觉得不够其实也不要紧,因为我自己也觉得不够,维尔克.尼科森的价值怎么可能只值这么一点呢?”
“不过也不要紧,反正谁让我快死了呢,死人是不需要思考这些东西的,包括愧疚什么的在内,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突然苦笑:“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后悔了。”
说是后悔,其实他的脸上也不见一点的后悔之色,那一张残余的嘴巴之上只有那依旧的夸张笑容。
手腕转动,那一线璀璨的辉光终于被他从无形的刀鞘之中拔出,骤然之间,他那橙红色粘稠物质构成的身体上在此刻突然浮现了几道深深的裂纹,从握住那辉光的手掌开始飞速的向着整个身体蔓延。
不过这对于他来讲已经完全不重要,他已经将自己的一切全部投入到了挥出这一剑当中了,已然认知不到除此之外的一切。
“我单方面的朋友啊,朱里乌斯,请品位我这送给你的迟到礼物吧!”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在整个生命都被投入到这一剑之前,留下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道痕迹。
手掌挥动!在下一刻,裂纹蔓延至全身,他的整个如瓷器一般当即崩裂,橙红色的碎片纷纷投入那一线璀璨的辉光之中!
疯狂、孤独、痛苦、绝望,乃至他的喜悦、他的挣扎,乃至他的魂灵、他的生命,乃至……他所有的一切,都被投入到了这一线橙红色的瑰丽之光中了,如熔炉一般,在汲取了维尔克这旧的一切作为燃料之后,在那橙红色的一线辉光之中,诞生出了某种全新的东西,完全区别维尔克曾经一切的美丽之物。
如异于常人之物行走于这个对他来讲格格不入的世界之中的维尔克,终于在此刻找寻到了那独属于他自己的归宿,他依旧不曾理解他人,也仍然拒绝理解了他人,但在死前,他终于理解了自己的本质。
在作为小丑被命运玩弄于手掌的一生之中,维尔克终于做出了一件也许依旧被他人猜中利用,但绝对能够令他真正高兴起来的事情。
他得到了自己一生追寻的答案,那真正被他所拥有的纯粹安心之感。
即使是在死前,即使他只拥有着这短短的一个刹那,但已然足以令他满足。
这种东西只要拥有过一次便可以令他品位一生。
在已然得到满足后,他了无遗憾的在自己选定的死亡之上一路狂奔,就像是他之前所想的那样,带着疯狂,作为一个怪物,也作为一个小丑,更作为他维尔克.尼科森死去。
辉光破空,在无与伦比的极速之中向着巴萨罗谬奔去,其中却头一次的未曾带有杀意,甚至连一缕微风都没有搅动,就像是只存在于虚妄之中的幻梦。
那些东西本就不是他这一线辉光所要寻求的目标,这一线辉光的目标,仅仅是传递。
传递他这在死前的觉悟,传递他维尔克.尼科森的一切。
巴萨罗谬的这一招本就是一个松散的大体结构,具体能够具现而出怎样的武器和效果依赖于使用者投入其中的渴望与心灵感悟。
巴萨罗谬的渴望是杀死对方,投入其中的是自己此世最为坚定无法动摇的意志,诞生而出的是最为锋利最为迅速,也最为纯粹的一线只为杀死对方而生的铁光,绝对的速度与绝对的力量构成了这一线铁光的恐怖战绩。
在堪称一生之中最为强大时刻的维尔克手中,这利用他近七十多次死亡才学习而到的招式焕发了与巴萨罗谬的那一线铁光决然不同的光彩,独属于他自己的光彩。
这一线辉光中蕴含着维尔克死前的最后觉悟,这一道觉悟的名称叫做……
——【顽愚】!
疯癫入骨的顽愚正是贯穿他这灰暗一生中的最为深刻的情绪!
不愿意去改变,不愿意去理解,不愿意去成为他人,纵使面前死亡也要大笑,纵使带着镣铐也要大笑,纵使在世界上只有他一人孤身也要笑。
嗤笑着他人,嬉笑着面对世界,也在嗤笑着自己。
正是这种扭曲到极点的固执顽愚构就了这一名为维尔克.尼科森的一生。
时光几乎在此刻停滞,物质界的定律在这维尔克灌注了自己的觉悟辉光面前被完全的颠覆了,在他生命的这最后一个刹那,他的灵魂正在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飞快的蜕变着升华着,在这种恐怖的提升速度之下,他的魂灵甚至已经差点攀升到了那第三阶段.创造界的领域。
只差一步,但却已经足够,只要能够达到这个目的他就已经足够,多出来的也是溢出无用。
在凝固的时光之中,巴萨罗谬只能生生的看着这一线辉光诞生,奔袭在这灰白色的停滞世界之中。
挣扎无用,他坦然的接受着维尔克这最后的“礼物”,将自己的感知提升到极致,去记下这名值得自己铭记的敌人,去欣赏着这一线璀璨到令万物失色的瑰丽辉光。
悖逆了物质界的常理,这一线辉光只遵守着自己的道理,既缓慢到足以被巴萨罗谬看清每一刻的运行轨迹又快到了不可思议甚至连反应过来让身体行动都做不到。
贯穿什么东西的声音响起了,什么东西破碎的东西却响起了。
带着矛盾到极点感觉,缓慢又迅速的一线辉光整个没入了巴萨罗谬的身躯,将他吞没。
在生命的最后,他赢了巴萨罗谬一次。
笑声陡然响起,像是维尔克最后的遗留,巴萨罗谬也难以确定这一笑声是不是错觉,不过按他的性格想来应该是会这么笑的。
“不要成为我……”
不知是谁的叹息感慨,声音转瞬之间便被风儿撕碎,碎片被带向了各地。
在那一线橙红色的璀璨辉光没入了巴萨罗谬的身体之后,他整个人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痕迹也不见了,连一丝飞灰都不存在。
某种程度上来讲,他确实是输了,抚摸着那明明没有伤痕却依旧残留有疼痛的伤口处,巴萨罗谬在心底感叹道。
输了就是输了,他不会否认这一点,只会将这一次的教训刻在心头永远铭记,巴萨罗谬不确定这个时候的开膛手会不会有杀心,如果他在这一线辉光之中掺杂着一点杀机的话他现在又会怎么样。
那一定不是一件好事情。
追寻着答案时他被命运捉弄的苦求不得,当他无所谓结果时他却又获得了胜利,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讽刺性的结果。
维尔克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塞进了这一线辉光之中,慷慨将之赠予了巴萨罗谬作为礼物,正因为脑海之中仍然强硬的占据着他大半思考能力的璀璨辉光存在,他清晰的明了这一线辉光其中蕴含着的恐怖,也清晰的明了在死前领悟到这一道理的维尔克的恐怖,那悖逆了物质界定律的矛盾速度,正是触摸到创造界的表现。
所谓的创造界,正是创造出了这一重悖逆了常世定律的怪异之理者,只有荒谬这一词汇能够较为准确的形容他们的恐怖。
对于常人来说,他们的任何行动都可以冠以一个绝对,绝对不会受伤,绝对不会被杀死,绝对不会被击败,与正常的圣徒相对,某些发疯失控的创造界超凡者也被称之为天灾。
无论使用任何办法都不可能击败者,方为天灾。
无论面对任何困境都能创造奇迹者,即为圣徒。
面对这种级别的东西,不论是任何的努力挣扎都是没有用的,只有同级的东西才可以在其中幸存,勉强反抗。
如果刚才那一线辉光是抱着一点杀意,带着一点疯狂的话,恐怕巴萨罗谬就将被这一点负面意念冲击到成为一个傻子,只差一点达到创造界,那也可以算是半个创造界,只要沾了边,便如同蝼蚁之于人类有着巨大的差距,目前生命本质上只是第一阶段.活动界的巴萨罗谬是绝对不可能有在其下侥幸存活的道理。
所幸没有。
这一线辉光是绝对纯粹觉悟之光,是自维尔克的遗骸中诞生蜕变,但与过去的一切截然不同的新生之理。
它并非是要去成就、要去完成的缺陷存在,而是已经成就、已经完成的完美存在,故此当然不会带起那些被它视之为多余的波动,在这一线辉光向着巴萨罗谬奔袭击而来的过程之中甚至连一缕微风都没有搅动,如果不是它还在巴萨罗谬的脑海之中,而维尔克的存在又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活生生消失了的话,恐怕就连巴萨罗谬自己也会怀疑这只是一个错觉。
巴萨罗谬在微风之中整理着思绪,摸了摸自己那个装着硬币的口袋,果不其然,刚才的碎裂之声不是错觉,他只摸到了几个碎裂纤薄的硬块。
那枚以开膛手部分灵魂凝聚而成的碎块在维尔克的这一道辉光之下,同样也因为共鸣被抽去了其中本就属于他的部分。
“维尔克”已经死了,这一他自发的决定,令一切属于这个集合下的一切都陷入了不可挽回的崩灭,从肉体上从魂灵上从概念上,维尔克.尼科森都已经死了。
和他完全融合的开膛手当然也不例外,虽然没能按照计划那般顺利,但巴萨罗谬得到的却远比当初所想象的多得多。
不仅在意外完成了自己最初的目的,终结了这一仪式,还获得这一道触摸到创造界领域的辉光,维尔克慷慨的将这一道辉光的诞生过程都拆开来赠予了巴萨罗谬,虽然目前凭借着自己才达到活动界的生命本质无法使用出来,但依靠【顽愚】这一属性,仅仅是这一道辉光存在于自己脑海中,巴萨罗谬精神上的防御力就被加强到了一个恐怖的领域,非是某些精擅于心灵领域的创造界超凡者亲自出手,这一防护绝难被打破。
巴萨罗谬梳理着这一次的意外收获,提着那个维尔克遗留的琴箱缓步前行在晚间的微风之中,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时刻。
阴影从未离去,黑桃k这座冰山只是刚刚浮出海面,还由不得他真正的放松下来,这一晚的疑问还有很多并未解决,他只能期盼着从红桃10那里能否得到解决了,所幸有着那位波赫尤拉家的魔女收尾,他现在的身份只是在娄希那里暴露了一重不寻常,根据维尔克那不似作假的反应,莫里亚蒂-霍尔莫斯-朱里乌斯这两重身份的套娃应该还未曾被黑桃k所知晓。
“夜安,莫里亚蒂教授。”
一道苍老的声音惊醒了他思绪,巴萨罗谬寻声望去,是耶米尔消瘦的身影,对方似乎听进了自己的嘱咐出来走走,避开了大厅的危险。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艳丽的贵妇身影,不过巴萨罗谬并不认识,也就没有在意。
耶米尔向着身边的贵妇人在耳边说了几句,暂离了对方向着巴萨罗谬走来。
“现在能否有时间了?”
巴萨罗谬轻笑了一声,扫去了心头阴霾,爽朗的回答道:“当然有。”
“路上讲?”
耶米尔也点了点头:“好。”
这是,月光撕开了乌云,清亮柔和的月光洒下。
夜色正好。
依稀间,有一道声音在巴萨罗谬耳边响起。
“朋友,这一次我是真的死啦。”是维尔克。
他说:“永别了。”
巴萨罗谬并未回头只是向着身后挥手,以示再见。
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有趣敌人,可惜命运弄人,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在他的下一世再见到自己的时候会是朋友。
哦,这个世界没有轮回的说法,不过巴萨罗谬还是真挚的在心中向着对方说道。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