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瑞德玛。
这是一个在这片日落之地上极为特殊的名字,代表着一支传承着怪异之血的族裔,哪怕是在日落之后,名为异体症的诅咒遍布整片大地,这群天生起点便高于普通血肉种的怪物,也依旧没有失去他们原先所拥有着的地位。
毕竟,在这个超凡世界,血统论一直在世界上有着很强的说服力,哪怕是到了以后天人工改造为主的近代,这种风潮也都没有彻底消失,更何况遑论数百年前血统论最兴盛之时的古人,在那个时代,可是一直流行着这种“没事业要给自己祖上编一个好祖宗”的行为。
虽然有着让人难以成为超凡者的缺点在,但对比一下成为超凡者后所将要面临的厄运,这点小缺点,对于大部分正常人而言,反倒是一个很大的优点。
由于这个原因,自“赫瑞德玛”们来到这片土地上之后,上门用各种利益来求取互相联姻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少,直到这段历史被教团的人从时间轴上裁剪的那刻为终止,“赫瑞德玛”的血脉甚至已经在这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中留下了痕迹,乃至达到了让每一个凯尔萨德人体内向上追溯的话,都可以找到一丝稀薄的血脉的程度。
凯尔萨德人经常亲切的互称兄弟姐妹,这其中并非是没有理由的,这一习俗的源头,正是来自于“赫瑞德玛”们强大的繁殖能力。
当然,这支有着怪异之血的族裔之所以强大,也并不仅仅是到处联姻所组成的关系网,而是更多的在于一项基于他们天生能力的独有手艺——锻造。
据他们的自称,他们的祖先,那一位真正的赫瑞德玛,正是一位可以为众神锻造器物的黑精灵。
这一很明显是为自己祖先脸上贴金的自称的真假暂且不提,可以明证的是,虽然每一代“赫瑞德玛”们的锻造能力一直都忽高忽低,但至少,每一个“赫瑞德玛”都有着一定程度上将虚幻的物质处理成实质的物质的能力,就算没有达到将猫的脚步声、石头的根、女人的胡子等事物的概念永久抽取出来打造为绳索的程度,也多少掌握着从他人的身上暂时提取一些虚幻概念的能力。
比如说……令精神保持舒适的“快乐”以及让生命正常存续下去的“寿命”。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两样东西的。
只需要用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金钱,那些已经要活不起去的贫民便会争先恐后的涌上来,以自己以后的寿命换取在现在能够使用的金钱,甚至不需要背负多少坏名声,只要经过这么一道转手,这些源自于贫民们的寿命就增殖数万倍,成为了所有人都追捧的奢侈品和保健品。
就像是他们的某些样貌上很是相似的远方亲戚一样,在“赫瑞德玛”们对财富极为热衷的同时,却也同样热衷于让这些财富保存在自己的密室里面,更倾向于让它们堆积到一个令人膛目结舌的震撼程度,以至于就连现在的凯尔萨德民间都流传着得到“赫瑞德玛”埋藏的财宝就可以买下整个凯尔萨德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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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们死了。”阿列克谢抿了抿讲得有些干燥的嘴唇,用这句平淡无奇的话语结束了这个平淡无奇的故事。
故事呢,长有长的说法,短的自然也有短的说法,对于这种并没有多讲的价值的故事,阿列克谢当然也不可能故意去拖长。
要真的简略来说的话,无非也就是一群试图考验人性的恶劣者自取灭亡的故事。
众所周知,人性是复杂而矛盾、且永远经不起考验的。
伴随着钢铁军势的继续推进,望着那抹已经逐渐在向自己靠近的焦黄色,阿列克谢摇了摇头们,道:“让您失望了,这个有关于''赫瑞德玛''的故事就是这样的无趣而俗套。''”
“确实。”巴萨罗谬忍不住失笑,很赞同的点了点头。
就像是那些小说中所描绘的俗套反派们一样,在日落降临之后,因为自身独特的血脉的,赫瑞德玛们一定程度上抵御住了诅咒,并趁着这个机会,在保持住基本文明不曾倒退同时,利用自身的优势,直接将大片的原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吞入囊中,在失去了法律约束的聚居地做起了“皇帝”。
而阿列克谢,正是那些''财富''的其中之一。
在他的记忆中,根据他那个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宣传异端邪说被人杀死''父亲''所说,在日落之前,每一个生命其实都是“自由”的,而并非是一切皆为“赫瑞德玛”的所有物。
当时的阿列克谢当然是不知道“自由”这个词的含义的,在如此浑浑噩噩的八年后,他因为父亲身份的原因,被“赫瑞德玛”中的一位贵人特意选中,和几个外界''恶土''抓来的奴隶一同,被送往了角斗场,欣赏他被虐杀的场景。
就像是那些传奇小说中所描绘的主角一样,他侥幸活了下来,甚至在那里,阿列克谢还见到了导致他一生命运随之改变的转机——一个已经濒临死亡的老食死者。
——“在最后那场持续时间长达四十天的大逃杀中,我的老师追杀了我七天,在那七天中,他尽全力将所有应有''正常人的常识''都教给了我,以自己的尸骨,让我踏上了食死者之路。”
阿列克谢是这样向巴萨罗谬描述的,脸上的神情颇为复杂。
在赫瑞德玛的一众''人材''之中,比他更加不幸的人比比皆是,就算学会了如何避开来自这片大地的危险,也仍然避不开人祸,随时可能会被那些赫瑞德玛的贵人们用其他的什么随意理由而轻易杀死。
相比墙外面的人,他是幸运的,在赫瑞德玛的庇护下,起码不用直接接触外界的物质,除了一些意外情况外,基本上不会有感染异体症失去生命的可能性。
相比墙里面的人,他同样也是幸运的,哪怕是真正被选择进入角斗场之后,因为背后贵人们的赌局,在每一场角斗的间隔之中,阿列克谢也都有享受到全方位的按摩服务、最高等级的修复用营养液。
但在某种意义上,曾经的阿列克谢同样也是非常不幸的。
在那之前的他,并非是作为人类而活着的,而是作为无智的裸猿而活着的,既不知爱喜也不知憎恶,哪怕是有着父亲自幼而起的耳濡目染,直到父亲因为宣扬异端邪说被处刑之前,他也仍然没有觉醒作为人类的自我意识。
倘若是这样倒也还好,没有憎恶的机能,同样也可以轻易接受一切悲剧而不会有痛苦,讽刺的是,在吞下了老食死者赠予的他的、名为“常识”的智慧之果后,这些往常毫不在意的记忆却突然间在脑海中翻涌而上,被重新赋予了“痛苦”的定义,久久的刻录于内心之中不能忘怀。
一旦曾经亲身看见过天空的美丽,便绝不会有人会想要回到那个遍布着污泥的井底。
一个仰望着天空的灵魂,和一具只能沉浸于污浊之中的躯体,这两者是令阿列克谢心中十分矛盾的地方。
当他静坐沉思之时,寂静已经给不了他安慰了,反而让他的脑子忍不住的运转起来,去回忆那份老食死者传承记忆中所描绘着的美丽世界,与现在这种机械而毫无生趣的生活做着对比,心想道:原来这个世界曾经是这个模样,就算是我这种劣人也可以这么去“自由”的活着,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原生的太阳光,而不是花费大代价每个月去利用人工合成的灯光来为自身补充必要的元素。
然而,每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阿列克谢又会重新回到现实,回想起同样是老食死者记忆中的、那些饥饿受苦的片段、那些随着每个月维护手术而来的强烈痛苦。
在这样持续不断的精神挣扎中,阿列克谢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个人生转折——赫瑞德玛的毁灭。
不过这一次,他却并非是作为主角,而是作为一个用来陪衬的配角。
赫瑞德玛们所拥有的财富终于是动人心的,哪怕是在日落之后也保存下了日落之前的大部分力量,也依旧是因此引来了灾祸。
——因为那位老食死者的死,食死圣殿终于将目光投向了这片选择了自我封闭的土地。
理所当然的,因为身上的力量,也因为本就畏惧于食死圣殿的力量,阿列克谢选择成为了那个内鬼,还是将赫瑞德玛这个聚居地的信息和弱点交给了外人,亲手毁灭了自己出生并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
外人是很难想象当时他的内心之中到底是挣扎犹豫过多少次的。
或许正是因为不耐烦他的这份犹豫,赶在他真正做出决定之前,命运选择了提前让这场无趣的戏剧迎来了高潮。
“赫瑞德玛之间的内斗,下层劣人阶级的反叛,外部的压力,以及……”阿列克谢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苦笑道:“……以及,我这个三者之间犹豫不决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