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在看到窗台边上的冯宝宝时皆是一愣，只因被自家儿子连接为本命物的这名临时工，竟和何为人洞中无根生油画里的那名小女孩一模一样。


    与夏蝉也有七八分相似，可她却是一口川蜀口音，与巴乃地区相去甚远，而且这年龄也差了许多。


    冯宝宝心性纯良且直觉极为敏锐，单看夫妻二人的眼神便察觉到异常，再不复之前的淡定，也顾不上吃面，把碗一扔飞快扑到二人身前，抓着张启灵二人的胳膊，一脸急切，央求道：


    “你们认识我？求求你们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我的家还有我的家人在哪？求求你们！”


    张启灵摇摇头，“我并不认识你。”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莫山山问道。


    “冯宝宝。”


    话音刚落，一辆大金杯停在门口，无邪和胖子推开车门走下来。


    随后张楚岚招呼几人进屋，将冯宝宝的遭遇，和自己这几天的经历讲述一番，喝口水润润发干的嗓子，开口说道：“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我查过，徐爷当初遇到宝儿姐的那个村子，刚好就在四姑娘山南边十四里地。”


    “这种种巧合能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概率几乎为零，你的身世八成可以确定了。”


    无邪看着七十年容颜未改的冯宝宝，沉吟片刻，疑惑说道：“但你为什么能长生不老，还失忆了呢？”


    胖子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幽幽道：“而且还没有特殊血脉，张家人、康巴洛人哪个你都不沾边，可身上却有诸多奇异之处。”


    莫山山叹口气：“说这些没用，不管多么巧合都只是猜测而已，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冯宝宝脸上的情绪逐渐消散，眼中充满茫然。虽面无表情，但张楚岚却能清楚感受到她内心的沮丧。


    “证据？”


    本来闭眼抱臂靠在沙发上的张启灵瞬间睁开眼睛，“我们有证人。”


    “盘马！”


    莫山山、胖子和无邪三人齐声惊呼道。


    …………


    当天，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巴乃，中途绕行杭州，从吴山居取出当年吊脚楼里的铁盒。


    后又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二日傍晚来到巴乃盘马家中，却在他儿子的口中得知，盘马早在前一周，也就是徐翔去世的当天，便因脑溢血去世。临死前还不忘叮嘱儿子，一有儿时玩伴的消息就去坟前告知一番。


    只是相比盘马数十年的惦念，冯宝宝却半点想不起来从前的记忆，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印象，只是望着那张黑白遗像怔怔出神。


    巴乃的变化很大，看的出来现在人们生活水平要比从前好上许多，十年前的旧人离去的也不仅是盘马一人。


    云彩后来又嫁了人，前年乳腺癌去世，阿贵在那之后不久与世长辞寻女儿去了，那曾燃起烈火的高脚楼所在，现今已是一片花海，夫妻二人站在十年前的山头远眺，才发现就连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村庄形制都已走样，细细想来不变的竟只有这里的自然风光。


    一行人又陪着冯宝宝来到当年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夏婵故居所在，抱着铁盒原地伫立良久，终于一个人迈步走进这片盘马亲手所种的花田。


    一边漫步其中，一边轻轻抚过每一朵花，无论它是否盛开。因为她想记住它们的样子，记住它们的味道，将之深藏在心底。她只是害怕会忘记。


    “我的孩子不能是块冷冰冰的石头。”


    张启灵清楚记得白玛曾这样说过，莫山山曾这样说过，父子二人也都在墨脱寺庙门口雕过石头。


    于是他为冯宝宝找来了纸笔，交给自己儿子，由他转交冯宝宝。


    “宝儿姐，我和你一样，记得什么，忘记什么，很多时候都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或许也无力反抗。”


    张楚岚蹲在冯宝宝身前，轻声道：“可是我们要学会想念，把你心中所想所欲留在纸上，留在心里吧。”


    但冯宝宝却不知该写或是画些什么，依旧呆坐在花田。


    直到日落黄昏夕阳西下，胖子拿起相机拍下了花田中的少女。


    她就像是张白纸，洁白而空洞，世间的五颜六色在上面留不下丝毫痕迹，除非她自己画上去。


    日沉月升星河满天，几人一直没离去，从始至终站在花田外静静观望着。


    这时无邪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接起之后，不知对面说了些什么，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好，我马上过去！”


    又一个电话打出去：“命令，一队二队全体出动火速赶往陆南分部，乙a级权限解封，三队四队24小时待命。”


    随后转身对几人小声说道：“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联系我，陆南出事了我得马上赶过去。”


    莫山山还想问些什么，可无邪却神色匆忙，一溜烟跑没了影。没过多久五架直升机从头顶上空呼啸而过。


    最近几个月乃至今年，整座江湖都被炁体源流吸引目光，试图在甲申遗孤张楚岚身上下功夫的人更不在少数，陆南能出什么事？还要这么大阵仗？


    张启灵有点想不通，可无邪公务在身不便多言也就没多问，但如果无邪真的需要帮助，相信他一定会开口的。况且他当初肯接下公司的招揽，绝不会是只因为那点薪水，想来和徐翔当时的目的也差不离了。


    第二天傍晚，在花田中枯坐的少女终于开始动笔，画的是在屋前小院中游戏的一家三口，线条极其简单粗糙，称不上美观，看起来更像是幼儿园的稚童所作。


    可少女看着手里的画作，却开心的笑了，比鲜花阳光还要明媚。只是笑着笑着，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她学会了想念，可是又要面对如潮水般袭来的痛苦，与无尽的思念。


    莫山山转头看向丈夫，张启灵轻轻点头，她走到少女的身边，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语气温柔道：


    “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称作是你的亲人，我想我应该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