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永寒把她带到哪里了?
眼神往四周转动,纯青色的床幔随风飘荡,猝不及防地看到,一个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
床幔倏尔遮掩他的面容,倏尔又显现他一小片侧脸,从窗子外斜照的光线悠悠落到他的发丝与白袍上。
目光落到他身上时,她的眼神带了点茫然,似乎做梦般,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受。
活生生的容吟。
不是午夜梦境里出现的幻影,而是真实存在的容吟。
她屏住呼吸。
眼前的人,微微支着下巴望向窗外,脖颈修长,安静的像一副墨画。
从侧边看,他的耳垂白皙如玉,眼瞳清冷似珠玉,与四年前没多大区别,不,是完全一模一样。
时间停留在了四年前,以至于再次见到,她又回到了当年。
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的她,那个时候温柔纵容着的他。
她缓慢眨了眨眼,没发出半点动静。
可能是呼吸的节奏发生了变化,他似有所觉,微微偏了偏头,双目与她对上。
目光相接,重绵的眼眸一瞬间滞住,假装镇定般,与他对望了一会儿,然后非常自然地移到了别处。
「你醒了。」容吟神色自若地陈述事实,「感觉如何?」
「……」
四年后的初次对话,是医修与病人间没多少温度的问候,重绵重新闭上眼睛,喉间莫名一哽,不想说话。
他不受影响,抬手往她的脉搏处靠近。
温热的指腹压住她的肌肤,她睫毛微颤,下意识想挣脱,但想到她曾信誓旦旦说自己忘掉他了,用了一万个自制力不动,僵着手,任凭他将自己当病人诊视。
既然放下了,该冷静点。重绵控制情绪,反覆提醒自己,假装若无其事。
心理暗示起了良好的效果,她面无表情,除了身体僵硬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容吟挪开手:「没事了,再休息几日即可。」
「嗯。」重绵淡淡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空气沉静下来。
她翻了身,背对他,视线盯着白色的墙面。
「既然回来了,还要下山吗?」他注视她的背影,慢腾腾地开了口。
又像是在解释般补充了一句,「如果下山,我为你准备药丸。」
重绵胸口起伏了一下,没忍住翻涌的情绪,头也不回,仿佛置气般的回道:「当然要下山。」
他回答:「好。」
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忍住回头,闭上眼睛,只当他不存在。
空气沉默,屋子里没有什么声音,不知道他有没有走。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眸子,又将身子转了回去。
床边空无一人,他已经离开了。
重绵躺在床榻发了半天呆,持续的失落感如涨潮的海水,渐渐吞没岸边的礁石。
一个人的世界,那些伪装通通被拆除。
她慢慢地将被子往上提,一点点覆盖住身体,唇瓣,鼻子,然后是脑袋。
整个人埋到被褥中,这样她的世界就只属于黑暗,温暖的感觉抚上她冰凉的面庞。
她又困又累,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天色渐暗,容吟手提饭盒,再度出现。
看到一个直挺挺的全身上下包裹被褥的人形,他脚步顿了顿,以为她在睡觉,饭盒轻轻放到桌面。
安静的屋内响起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觉得她可能呼吸困难,他想了想,掀开被褥一角,试图解放她的鼻子。
然后猝不及防与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上。
比起被褥,外面的世界更加亮堂,她没有任何准备地望进了容吟的眸子。
他眼珠浓黑如墨,里面却缺少了某些东西,看到她睁着眼也没多大的惊讶,点点头打了个招呼,松开手。
饭菜的香味飘溢,他将几样菜碟从饭盒中取出,「起床吃饭吧。」
重绵慢慢起身,披散着一头乱发,也不顾及颜面问题,直接坐到了对面的位置。
如果是以前,可能非得等梳好头发,整理衣裳,才愿意出现在他面前。
但经过凡间的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她的生活比以往糙了许多,而且现在两人的关系也不如以前,她更加自暴自弃破罐破摔,头发也不梳,脸也不洗,直接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饭桌上的菜都是她以前喜欢吃的,这些年她其实很少吃凡间的食物了,她颇有些怀念。
夹起一块糖醋里嵴。
容吟默默注视她一会,就在重绵将里嵴往嘴巴里送时,他用多余的另一双筷子夹住了她的。
重绵眉间蹙起,疑惑的目光在他脸上滚了一圈。
他拿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往前送,「漱完牙再吃。」
重绵从他的手中挣脱,当做没听见地狠狠咬了一口糖醋里嵴,一边吃一边看着他,颇似挑衅。
不就是师兄妹的关系吗?她凭什么听他的话,偏不。
容吟手指顿在半空,瓷瓶重新落回袖口,他垂眸盯着桌子,过了片刻,没忍住轻声道,「对牙齿不好。」
「容师兄。」她又往嘴巴里塞了一块肉,「这四年我漂泊在外,居无定所,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忘记漱牙洗脸那是经常发生的事。」
「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