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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五章 各方

    文彦博靠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静静的听着,在他身前的人的话。


    “官家已下敕书,召回杨潜古、崔平叔……”


    “还望太师能入宫劝谏,万勿令这等小人回朝,以免污元祐更化之政,使圣朝蒙羞。”


    说话的人是新除的左谏议大夫梁焘。


    梁焘的父亲是梁蒨,文彦博的门下老人。


    曾在贝州城下,跟着文彦博一起平定王则之乱。


    从此入了文彦博的眼,一路提拔。


    有着这些香火情在,梁焘当然也能在文彦博面前有说话的地方。


    文彦博听着梁焘的话,只闭着眼睛,道:“杨潜古为人如何,老夫并不知晓。”


    “但崔平叔,却是老夫门下故吏……其为人,老夫也算是了解的。”


    “仁祖当年,就曾以‘尽美’二字,赐予崔平叔,勉其为国效命!”


    这是事实。


    崔台符最初是跟着文彦博混的。


    崔台符改官的荐书之中,有一张就是文彦博给的。


    所以,文彦博是崔台符在官场的领路人。


    故此,这么多年来,尽管文彦博对崔台符一直态度冷淡。


    但每逢节庆,崔台符都会派人去洛阳(现在是汴京)给文彦博问安。


    而文彦博虽然一直冷处理,但也没有将崔台符派来的人赶出去。


    梁焘听着文彦博的话,低下头去,道:“当年的崔平叔是当年的崔平叔!”


    “太师难道忘了?”


    “熙宁年间的登州阿云案,崔平叔阿附王安石,扭曲刑统,流毒至今……”


    “下官听说,太师当年因此曾言:崔平叔,非吾门下故吏也!”


    当年的登州阿云案,最终演变成了大宋的刑讼大辩论。


    司马光、王安石各执一词。


    朝野内外,分别站队。


    崔台符就是站的王安石的队伍。


    最终,王安石靠着说动先帝,前后三次以天子权威,下达诏敕,修改法律,才战胜了司马光。


    这也是司马光和很多参与其中的旧党大臣最不服的地方——辩论就辩论!讨论就讨论!


    说不赢我了,你就请君权下场?而且一请就是三次!


    几个意思啊?


    不要脸!


    自然,输了的旧党,是越想越气。


    于是,就把气撒向了那些在登州阿云案中,站队王安石的人。


    很多最开始并不支持变法的人,就这样被赶到了王安石的队伍里。


    崔台符就是其中之一。


    他在事后,因站队王安石,而被文彦博公开宣布,革除门生资格,并收回对其的保举书。


    “而这些年来,崔平叔在朝,所造祸端,天人共鉴!”


    “其与权阉,狼狈为奸,为其诬罪、拷打、锻炼成狱者,数以百计!”梁焘说到这里,就有些激动了。


    “太师!”


    “若杨潜古、崔平叔,皆得回朝……我恐这元祐更化的善政,就要为这两个小人所毁坏了啊!”


    他越说越激动,以至于都有些口不择言了:“主上幼冲,虽圣哲聪慧……”


    “然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嗯!”文彦博终于坐不住了,他坐起身来,看向梁焘,眼睛微微瞪起来。


    梁焘顿时意识到失言了,赶忙稽首:“下官失言,乞太师治罪!”


    文彦博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颤颤的起身,拿起放在太师椅边上的那把御赐的几杖,敲了敲梁焘身前的地面。


    几杖清脆的声音,既是警告,也是送客。


    “文六!”文彦博呼唤着文及甫。


    文及甫立刻进来:“大人……”


    “老夫乏了!”文彦博说道:“汝替老夫招待况之吧!”


    “诺!”


    梁焘也只能是拱手行礼,再拜送文彦博回内宅。


    目送着文彦博的背影,梁焘在心中摇摇头:“果然,太师已老朽!”


    “再无昔年锐气!”


    天子幼冲!


    这是事实,他难道说错了吗?


    是!


    梁焘也承认,如今的天子,虽然年少,但在治国用人上,已经成熟。


    更是聪哲圣明,千古罕见!


    但,商纣王、隋炀帝,难道就不聪明,不圣哲了?


    故此,天子越聪慧,他身边就越应该多放君子正人。


    并尽可能驱逐那些小人、奸佞!


    就像元丰八年,司马温公和左相申国公吕公著回朝后做的那样——皆以君子正人,充天子经筵。


    而现在呢?


    随着司马温公离世,天子身边的小人是越来越多了!


    先是沈括,然后是刑恕、王子韶。


    现在更是要召回杨汲、崔台符!


    这样下去,天子亲政后万一重演熙、丰变法事,天下苍生,如之奈何?


    可,他梁焘,只是一个小小的左谏议大夫。


    而且是新除的。


    人微言轻,就连御前也没说过几次话。


    在这个事情上,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文彦博老朽昏聩,是指望不上。


    “只能是去,张、冯两位元老面前劝说了……”他想着。


    ……


    文及甫送走梁焘,就来到了文彦博休息的客房。


    文彦博此时,正靠在坐褥上,手上拿着一卷手册。


    “大人……”文及甫来到他面前。


    “梁况之走了?”文彦博没有抬头,只是问道。


    “嗯!”


    “此人太急躁!”文彦博淡淡的评价着:“汝兄弟以后少与他来往,免得将来被牵连!”


    文及甫嗯了一声,在京城被老父亲敲打了两年,他现在已经学乖了。


    老父亲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至于遵不遵守?


    那就看心情了!


    反正,大不了挨一顿骂。


    难不成,老父亲还能举着几杖打他不成?


    当然,文及甫心中也是有着疑问。


    “大人,缘何在此事上……”他欲言又止的看向文彦博。


    文彦博放下手里的书卷,笑了一声,答非所问的道:“吕晦叔前几日不是通知汝,本月丙申(15),遣人至开封府中,商议扑买抵当所的事情吗?”


    “汝可选好了,我文家要拿下哪一个抵当所?”


    文及甫虽然不懂文彦博,为何提起这个事情,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回禀大人,儿子已经选好了。”


    “就选汴京新城东厢抵当所!”


    汴京城的厢坊制度,虽然已经崩溃。


    所有厢坊,除了汴京学府所在的靖安坊外,都是开放性的城区。


    但,整个城市,还是按照唐五代的城市布局,分为不同部分。


    而从去年,抵当所吞并在京诸寺的质库后,在韩绛领导下,开封府、店宅务等有司联手,已按照汴京城的不同区划,将抵当所分成了不同的分支。


    而汴京城的区划,分为内城、新城、新城外。


    其中内城,分左右两军,两军下又分设两厢,称为左右军第一、第二厢。


    新城则不按军分,而是按照方位,分为东西南北四个行政区划。


    其中,东厢的规模最小。


    只辖了九个坊区!


    文彦博听着,眯起眼睛,问道:“说说看,你的理由。”


    文及甫答道:“儿这些时日,已经走访过,也实地看过了。”


    “这新城东厢,虽只九坊,但坊中产业甚多……”


    “显仁坊、汴阳坊、崇善坊、安仁坊,自国初以来,便是作坊云集,百工汇聚……”


    “而春明坊、宣阳坊,则多勋臣外戚……”


    “又有朱雀门大街,贯穿整个东厢,人口繁多……”


    文彦博听着满意的点点头,看着文及甫的神色,也总算是欣慰起来。


    不过……


    “汝选新城东厢抵当所,恐怕还有一个原因吧?”文彦博悠悠的问着,眼睛直视着这个儿子。


    文及甫顿时瑟瑟发抖。


    但文彦博也不点破,只是道:“有些事情,汝要注意度!”


    汴京新城的东厢,最著名的地方,自熙宁以来,就只有一个地方——春明坊。


    那里有着先帝赐给王安石的宅邸!


    现在,王安石的嗣孙王棣在京城,跟在吕公著身边。


    每到休沐日,王棣都会回到春明坊的荆国公宅。


    然后他就效仿王安石,经常去邻居家串门。


    他的邻居是谁?


    宋处仁!


    宋处仁是已故的龙图阁学士、赠礼部侍郎宋敏求之子,其祖父是燕宣献公宋绶。


    而宋家,经过宋绶宋敏求父子数十年的经营,已经是这汴京城中最大的士大夫公卿社交场所。


    无论新党、旧党,只要到了宋家,都会暂时放下恩怨。


    而原因只有一个——宋家有着所有士大夫都渴望的东西——藏书。


    从宋敏求生前的著作,就能看出他家的藏书,到底有多么丰富和强大了!


    《唐大诏令集》、《六宗实录》、《长安志》、《春明退朝录》。


    宋敏求能有这些著作,靠的就是他家收藏的那几万卷,连宫中都未必有的唐代史料、典册、诗集。


    无论是欧阳修写新唐书,还是司马光写资治通鉴,都得找他借阅藏书。


    那么宋家为什么有这么多藏书?


    那是因为,宋家掏空了四个大宋藏书大家的家藏!


    第一个是宋绶的外祖父杨徽之。


    杨徽之是从五代走过来的文人,收藏了大量的唐五代典章。


    但他没有儿子,死后,家产为诸女婿、外甥所分。


    而宋绶不要钱,只默默拿走了杨徽之的藏书。


    第二个,则是真庙时的宰相文简公毕士安,这是宋绶生母的祖父,也是其妻子的曾祖父。


    因宋绶父子好书,毕家藏书,被他们父子如松鼠搬家一样,在数十年中,一点一滴的搬空了。


    第三个是魏文征公王旦。


    王旦生前,很喜欢宋绶,所以王家藏书,也难逃毒手。


    第四个,则是当朝的宰相吕公著。


    因为,吕公著的次子吕希哲的妻子,就是宋敏求的掌上明珠。


    所以,宋敏求在世的时候,就盯上了吕家那从吕蒙正时代就留下来的家藏藏书。


    吕公著也知道宋敏求好书,于是敞开家门,任由其抄录甚至搬运。


    就这样,宋绶父子两代人,靠着掏其他人家的藏书,以及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到处购买、搜罗古籍。


    撑起了整个大宋,最丰富、最全也最好的唐五代典章库。


    无论是唐五代的史料还是唐五代的诗篇,都藏在宋家的书架上。


    而且,因为宋绶父子爱书、喜书。


    所以这些宝贵的文献,都得到了非常好的保养、修订。


    宋绶父子在世时,还会组织汴京的士大夫一起校正这些藏书的缪误。


    对士大夫来说,春明坊第六区的宋府简直就是他们的天堂!


    如今的宋家,在宋敏求去世后,因为能力问题,再也组织不起天下有名的士大夫一起修订、校正藏书。


    但,宋家依旧对整个天下的文人士大夫敞开大门。


    只要你是读书人,都可以去宋家借阅他家的藏书。


    于是,春明坊的房价,因此成为了整个汴京新城的高地——因为有太多人,喜欢居住在宋家的附近,以便随时借书。


    自然而然的,宋家也就成为了这汴京城最大的士大夫公卿社交场所。


    在宋家,哪怕是熙、丰时代,新旧党争最激烈的时候,也经常能看到朝中新党和旧党的大臣,坐在一起安静的看书,甚至互相交流彼此的心得。


    王棣自回京,就住在了春明坊内。


    有空就去宋家借书看,宋家人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而随着王棣去的次数多了,汴京城内的其他家衙内也都纷纷打着去宋家看书的旗号,接近王棣。


    文及甫就被刑恕拉着去了好几次。


    回来后,文及甫就嚷嚷着,要选一个女儿嫁给王棣了。


    但被文彦博骂了一顿狠的,文及甫这才不敢再提。


    但他并没有死心。


    这次特意将文家要扑买的抵当所选在汴京新城,还是有打着招王棣为婿的算盘。


    没办法!


    王棣太香了!


    王安石的嗣孙!唯一继承人!


    按照刑恕所言,无论是谁家的女儿嫁过去,都可以躺着享福。


    这样的一个女婿,顶的上七八个状元郎!


    刑恕还说,要不是他没有适龄的女儿,就算学当年的张尧佐绑冯京,也会把王棣绑回家的。


    刑恕的话,真的是让文及甫动心。


    如今,自己的小心思,被老父亲看破,文及甫自然瑟瑟发抖,支支吾吾起来。


    瞧着文及甫那没出息的样子,文彦博摇摇头,道:“汝这逆子……”


    “老夫迟早要被汝气死!”


    文及甫以为老父亲是在骂自己和王棣交往,便低下头去,乖乖挨骂。


    文彦博叹息几声,道:“汝可知,为何老夫不答汝对梁况之的疑问,反而提及抵当所扑买一事吗?”


    文及甫摇头。


    文彦博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才问道:“我文家扑买抵当所后,会变成什么?”


    文及甫小心翼翼的回答:“勋臣外戚?”


    文彦博点点头:“汝还不算太蠢笨!”


    在大宋,士大夫文臣,需要维护名声,哪怕私底下再怎么贪拿卡要。


    明面上也需要装出一副两袖清风的样子。


    直系亲属,更是需要好好约束。


    不能让他们在外面乱来,搞坏了自己的名声。


    所以,士大夫家族,都会用门客或者族人当白手套经商。


    同时,他们也适可而止。


    很多事情,都不敢做的太过分。


    只有勋臣外戚们,会光明正大的做买卖,经营生意。


    如驸马都尉王晋卿,就是这汴京城里,最大的苎麻商。


    他家的麻袋,是直接卖给开封府。


    朝野内外,对此都是熟视无睹。


    因为,这是游戏潜规则,祖宗以来,赵官家们和士大夫集团,就是通过让渡经济利益,喂饱了外戚勋贵们。


    让这些在汉唐张牙舞爪,肆无忌惮的政治力量,变得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


    “现在,汝知道,为何老夫不愿意与梁况之纠缠了吧?”


    “外戚勋臣,不可干政!”文彦博语重心长的对文及甫道:“汝兄弟要切记这一点!”


    这是游戏规则。


    外戚家,吃饱了就一边呆着吧。


    国家大事少掺和!


    “那大人就不管了?”文及甫忧心忡忡的道:“如此一来,朝野恐怕会对大人有非议……”


    文彦博是太师,是平章军国重事。


    这种事情他要不管,舆论能骂死他!


    文彦博笑了:“老夫何曾说过不管?”


    “但他梁况之是什么人?”


    “他说,老夫就要管,那老夫算什么?”


    “再怎么样,也得吕晦叔亲自来请老夫!”


    文彦博说到这里,咧着嘴笑了起来。


    他可是太师,是平章军国重事,是位在宰相之上的国家元老!


    你梁焘什么东西?


    也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请得动的?


    开玩笑!


    要是他能被随便什么人请动了,那他还怎么影响国政?


    当然,文彦博不会说出口的事情是——其实他也没有搞清楚情况。


    他要看看风向。


    然后再视情况来定自己的策略。


    ……


    吕公著这两天休沐在家。


    所以他很珍惜宝贵的休息时间。


    但是,很快的,他宁静的休假,被忽如其来的事态所打断了。


    “恩相……”李常坐在他对面,忧心忡忡:“官家已经下了敕书,要召回杨潜古与崔平叔这两个贼子!”


    “此二贼若是回朝,朝堂恐怕难以安宁!”


    吕公著揉了揉太阳穴,叹息一声,问道:“谁给官家写的敕书?”


    “写敕书的是中书舍人钱勰……”


    “钱穆父?!”吕公著哼哼两声,对这家伙的两面三刀,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钱勰这个人的立场,一直就是忽左忽右,忽新忽旧,典型的墙头草。


    偏生这个人文章写得好,书法也算当代一流。


    所以交游广阔,朋友遍及四海。


    什么苏轼、吕大防、范纯仁,都在他的朋友圈里。


    不过,据说他和章惇有仇。


    似乎是因为当年章惇在朝的时候,被其讥讽过。


    反正,章惇后来出镇广西,离京的时候,设宴与同僚作别,独独没有请钱勰。


    “那门下省呢?”吕公著叹了口气:“门下省的各位给事中,怎么就不驳回?”


    李常叹道:“下官已经问过了当日当值的那两位给事中。”


    “胡完夫(胡宗愈)言,其不知杨潜古之事……”


    “且杨潜古曾经担任过都水监,如今官家再拜之,并无问题!”


    吕公著闭上眼睛:“那崔平叔的敕书又是怎么回事?”


    刑部侍郎兼大理寺卿!


    这可是抓着刑统解释权的人!


    而登州阿云案已经证明了,假若让新党的人,掌握了刑统解释权会有多么可怕——他们将扭曲刑统,甚至直接让皇权下场,修改刑统以适应他们的主张和需求。


    而崔台符则是这个结果里,最可怕的人选!


    因为,崔台符是真的懂刑统啊!


    他可是明法科出身的进士!


    当年的阿云案,就已经证明了他是会为了政治而修改刑统的。


    一旦崔台符回朝,那么他控制的大理寺就绝不会同意推翻阿云案后形成的刑统法令——谋杀已伤,案问欲举,自首,从谋杀减二等论。


    推翻这个法令,不仅仅是司马光的遗愿。


    也是他吕公著的政治追求之一!


    自古以来,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王安石为了变法,肆无忌惮的破坏了这个千年的铁律!


    只要自首,就可以减罪。


    于是,天下盗贼大起,社会治安大坏!


    李常犹豫了一下:“恩相……崔平叔敕书送抵门下省时,轮值的给事中是……范……范子功!”


    吕公著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


    “范百禄!?”


    “怎么可能是他?”


    范百禄,少主身边出来的人。


    少主即位后,先后历任起居郎、起居舍人、同修起居注、中书舍人。


    一步步平步青云,去年才改的给事中。


    从这个角度来说,范百禄确实不可能驳回天子的敕书。


    可问题是……


    范百禄除了是天子近臣外,他还有一个身份啊!


    蜀郡公范镇之侄!


    而范镇整个后半生,都在和王安石的新法做斗争。


    范百禄作为其侄子,怎么都不该让崔台符的敕书通过的!


    良久,吕公著长处一口气,骂道:“又一个家贼!”


    这就是将范百禄和他吕家的吕嘉问相提并论了。


    没有办法了!


    吕公著站起身来,对李常道:“公择啊,准备一下吧,随老夫回都堂!”


    “老夫要写劄子求见陛下!乞请圣意,收回成命!”


    李常问道:“恩相不需要请几位元老一起入宫吗?”


    吕公著摇摇头:“不必劳烦诸位元老了!”


    李常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吕公著打断了:“公择去准备吧!”


    他是宰相!


    而且,是如今朝中的独相!


    怎么可以遇到事情就去请元老?


    那样的话,谁还会尊重他这个宰相?


    将来,新拜的右相入朝后,看到他这个左相如此无能、软弱,还不得蹬鼻子上脸?


    所以,吕公著是绝不会去请元老的。


    他可不是韩绛,会被那些元老拿捏。


    他是吕公著,吕夷简之子!


    ……


    张方平静静的听着,梁焘说完。


    然后,这位元老,默默的起身:“老夫有些乏了……”


    “况之且先回去吧!”


    梁焘目瞪口呆的看向张方平,这位他所仰慕的元老。


    他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张方平会和文彦博一样的反应。


    但,张方平已经起身送客,他也不敢追问,只能恭身再拜。


    张方平的儿子张恕,走了进来,将梁焘请着,送出府去。


    然后,张恕才来到张方平面前,问道:“大人,缘何不肯答应梁况之?”


    张方平笑了:“梁况之是文宽夫的故吏之后,他却不去寻文宽夫,而来寻老夫……”


    “当老夫是三岁孩子?”


    “这分明就是文宽夫的奸计!”


    “叫老夫出头去当坏人,恶了天子,他再来当好人!”


    “没门!”


    和文彦博斗了一辈子,张方平自问自己早已经看破了那个老匹夫的低劣伎俩。


    “可万一不是呢?”张恕问道。


    张方平抿了抿嘴唇,道:“若是这样,那这梁况之在老夫这里就曰可杀!”


    张恕不明白的看着自己的老父亲:“为何?”


    “因为啊……”张方平舔了舔嘴唇:“老夫听张芸叟(张舜民)说过,这梁况之与崔平叔有过节和仇怨!”


    “据说,崔平叔手中有他的罪证……”


    “若张芸叟所言不假,那这梁况之,就是在利用老夫了!”


    “老夫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他人利用,为他人棋子!”张方平说到这里,有些咬牙切齿,似乎想起了某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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