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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四章 该害怕的是他们!

    元丰八年七月壬寅(初十)。


    诏:今自待制以上磨勘,止中书省拟进。


    又诏:今后知州年及七十,不许奏举再任!


    这是熊本弹劾赵子几一事的涟漪,都堂上下都觉得,七十岁以上的官员就应该主动致仕,不要让朝廷三令五申来要求。


    须知,不知多少官员,为了守一个阙就要在汴京等好几年!


    礼部尚书韩忠彦上奏:乞皇太妃在三年服内,衣褥、从物并浅淡,生日节序物色,从皇后例。称慈旨,庆贺用笺。太皇太后、皇太后于皇太妃称赐,皇帝称奉,百官不称臣。


    从之。


    七月癸巳(十一)。


    以保宁军节度使、知河南府韩维,提举中太一宫兼集禧观使。


    资政殿大学士、河东经略使兼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知太原府吕惠卿,落鄜延路经略安抚使,改判太原府。


    知和判,一字之差,政治地位和权力却有云壤之别。


    知府是正任,判某某州、府,则是超任。


    这意味着朝廷承认,吕惠卿有宰执之姿,只是河东多事,还是得请他以宰执的身份,为朝廷牧狩河东。


    不过赵煦却觉得,这是在和吕惠卿说:下次一定!


    因为,吕惠卿连续立下边功,按照正常逻辑,他应该进拜宰执!


    实在不行,也当允许他入京述职,并得到一次御前独对的机会!


    但现在,都堂上下和两宫都对他严防死守。


    别说大拜除了,让他回京述职的诏令也愣是没有下发!


    当然,不能怪他们。


    实在是吕惠卿当年在汴京城,给朝野上下都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无论是新党,还是旧党,忌惮他的人,如汗牛充栋!


    神卫、龙卫四厢都指挥使刘昌祚为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并知延州。


    这日中午,赵煦午睡之后,正在福宁殿后那个小小的花园中的凉亭里喝着饮子。


    宋用臣就已经喜气洋洋的来到他跟前,拜道:“老臣上禀大家,开封府及京畿沙盘,已制作完毕!”


    “善!”赵煦抚掌赞道。


    便在宋用臣的陪同下,到了福宁殿中,察看已经被组装起来的沙盘。


    开封府十六县,山川地理,河流纵横,尽收眼底。


    自然,如今的开封府和现代开封市,有着完全不同的地理地貌。


    譬如说,在现代,汴河、金水河、曹河等流入汴京城的河流早就已经断流,成为了遗址。


    譬如说,如今汴京的地势,远比现代的开封市要低。


    这一切,都是黄河的伟力塑造的结果。


    看着沙盘上,那一个個城市的轮廓,赵煦道:“昭宣可以在这些县治所在的地方,用一面小旗插上,写上当地户口、耕地等情况!”


    “是!”宋用臣立刻领命:“臣回去就命人办!”


    “专一制造军器局内,现在如何?”赵煦又问。


    “回禀大家,沈提举在专一制造军器局中,新辟一司曰:活字督办所,亲任之,如今正在日夜督造活字!”


    “臣来前,沈提举那边似乎已经有所成就了!”


    “听说以铅、铜为活字最佳!”


    “如今正在分别验证……”


    赵煦点点头,对宋用臣道:“告诉沈括,不要只盯着一个事情,朕让他做的事情,他当都加紧做!”


    宋用臣拜道:“臣领旨!”


    将沙盘察看一遍,赵煦就和宋用臣道:“走吧,与我一起去请两宫慈圣来福宁殿中观赏此沙盘,顺便也给昭宣请功!”


    宋用臣连忙说道:“为大家效命,臣岂敢邀功!”


    别人不知道。


    但现在,服侍这位大家的亲近内臣们,都已经知道,这位已经不能用‘少主’来称呼。


    便是在心里面想也不行!


    因为,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在这位大家身边服侍的时候,感受过天威。


    如同大行皇帝一般的天威。


    这位大家已经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有些时候甚至会让臣下去揣测他的想法。


    而他最多也就是暗示一二。


    这样的大家,自然没有人敢将之视作孩子。


    内臣都聪明的很!


    见风使舵是基本技能,所以,现在石得一、刘惟简、冯景,真的是要多乖有多乖。


    宋用臣看在眼中,当然也不甘示弱。


    ……


    赵煦先到坤宁殿,请了向太后。


    然后母子二人一起到保慈宫,请了太皇太后。


    他一直如此,分的清清楚楚。


    向太后才能真正依靠,至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给赵煦添乱就已经很好了。


    两宫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


    向太后自是内心暗喜,早就赵煦视作亲生的儿子。


    太皇太后虽然有些会吃味,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孩子当然会更亲近母亲,而不是祖母。


    再说了,官家确实是仁孝!朝野皆知!


    也就没放在心上,虽然过去,张茂则会在她面前偶尔提起一两句。


    太皇太后起初还觉得有理,可时间一长,加上官家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孝顺懂事。


    于是,张茂则的话,就变成了胍噪!


    说的多了,她也就嫌烦了。


    尤其是上次的事情出现了后,太皇太后对张茂则起了戒心。


    在夺了他的差遣后,细细想了想,还觉得不保险。


    于是,干脆将他打发去了永裕陵,当永裕陵使,又派了亲信梁从政去监视。


    但凡张茂则敢在外面,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太皇太后也只能让他去永昭陵服侍慈圣光献皇后神灵了。


    张茂则的养子张巽,更是被太皇太后,用一个调令,调出了大内,去严守懃手下,当一个水磨务的监官。


    两宫到了福宁殿,看了开封府的沙盘。


    见着那道路、河流、山川、城市,都被浓缩到一个不过一丈长的泥塑木框里。


    两宫都是眼前一亮!


    即使她们深居深宫之中,一旦天下各路军州,都被制作成沙盘。


    那么,她们坐在汴京城中,也能知千里之外的地理。


    对于她们施政的好处,自不用说。


    于是,两宫看了沙盘,便赏赐了宋用臣二十匹绢。


    同时拨了五千贯给沙盘司当经费,命宋用臣加紧制造。


    更应宋用臣之请,许他可以调用户部、兵部的佐吏、文牍。


    打发走宋用臣,两宫就在福宁殿里,陪着赵煦说起话来。


    “六哥这两日一直在福宁殿看书?”太皇太后首先问道。


    赵煦颔首答道:“回禀太母,孙儿这两人一直在读明道先生的《识仁》一书……”


    程颢的识仁书,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短文。


    全文不过寥寥数百字。


    但程颢却为之亲自注解,阐发微言大义数百条。


    所以,才能编订成书!


    而此书赵煦感觉,恐怕是因他才会出现的。


    应该是程颢卧床的时候,不顾疾病,亲自口授程颐甚至很可能是他自己执笔亲写的。


    这就给赵煦提出了挑战了!


    因为那在他的知识盲区之外!


    一位鸿儒,在他生命最后时刻,将毕生智慧和对儒家思想的思考,以及对君主治国的理念、道德,贯通在一本薄薄的书内。


    实在是读的艰难!


    不过,他依然兴致勃勃的认真读着思考着。


    这是帝王的必修课!


    你必须掌握经义的解释权!


    因为经义的解释权你不掌握,就会被别人掌握!


    所以,程颢临终所献的这本书,对赵煦来说,其实是一座宝库!


    他只需要理解、融会贯通了程颢的这些东西。


    那二程的理学,就是他说了算!


    不然,程颢的徒子徒孙们,还敢和赵煦辩论不成?


    谁质疑,赵煦就可以甩出程颢临终亲笔所写的东西。


    来来来……


    是你懂理学?还是朕懂理学?


    呵呵,小垃圾,连明道先生的大义都未参透,就敢在朕面前狂言!


    同样的道理,可以复制到张载的气学身上。


    因为,程颢在注解识仁的时候,大量引用和阐发了张载的《订顽》一书。


    并依照了理学的思想,对张载思想进行了再解释。


    而,张载去世后,大部分的气学门人,后来都相继从了二程。


    吕大防、吕大临、吕大忠兄弟就是典型。


    于是,赵煦感觉,要不了几年,理学也好气学也罢,都要被他控股了。


    两宫听着,都很开心。


    向太后更是心疼的说道:“六哥,读书归读书,不可太过,以免伤及御体!”


    赵煦谢道:“母后叮嘱,儿记住了。”


    “其实儿也并没有很刻苦,只是闲暇时就读一读,读不懂了就去花园散步,想一想……想不通的就暂且搁置,待经筵上与程说书请教。”


    两宫互相看了看,都笑了起来。


    赵煦却趁机问道:“太母、母后,经筵何时重开?”


    太皇太后笑道:“官家莫要着急……经筵官都在给官家挑选经书呢!”


    这是自然,虽然已经决定拿李觏来和王安石对冲。


    但李觏的著作那么多,得好好挑选挑选。


    选出那些比较普世的内容,然后拼凑在一起。


    这样就既避免了欺君的罪名,也能减少激进的内容。


    但也正是因此,经筵官们自己内斗了起来。


    吕公著、范纯仁、吕大防、孙觉、陆佃、蔡卞、吕希哲、程颐。


    看看这个名单吧!


    吕公著自成一派,剩下的人,分作新旧两党。


    新党的两根独苗,虽然一个是王安石女婿,一个是王安石最喜欢的学生。


    但他们在儒学上的见解,却截然不同!


    这两个人也就算了,他们话语权很低,两宫对他们也缺乏信任。


    可剩下的旧党君子,却是直接分成了三派。


    孙觉是蜀党,吕大防、程颐是洛党,范纯仁则是朔党。


    加上一个表面上保持中立,实则暗戳戳的想把一些符合新学思想的东西塞进去的吕希哲。


    经筵官们的内斗,可谓精彩纷呈。


    赵煦听石得一说,这两日在集英殿,甚至已经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也就是吕公著还镇得住场面,不然搞不好,全武行都可能上演。


    没个十天半月,他们大抵吵不出最后的结果。


    向太后看着赵煦沉思的样子,连忙岔开这个话题,道:“六哥,三日后,辽使入宫祭奠大行皇帝,并劝慰六哥……”


    “然后西夏使者,也会入宫劝慰……”


    “六哥可已做好了准备?”


    赵煦自信的笑了一声:“母后且放心吧!”


    “无论辽使还是夏使,都是人,是人有什么好怕的?”


    “何况儿乃天子,该担心害怕的是他们!”


    两宫听着赵煦自信的话,都笑了起来。


    感觉这个孩子,虽然平素看着稳重、聪俊,但终究还是孩子,自然会有些天真的想法。


    但她们也不点破,只是和赵煦道:“六哥有准备就好,母后和你太母也就安心了!”


    然而,她们不知道,赵煦说的是实话。


    等过几年,等他亲政,西夏也好,辽国也罢,都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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