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琼眸光流转,神色却是如常,他负着手静静地看着沈碧秋,突然微微一笑,缓声说道:“阿秋,你待我可是真心?”
沈碧秋被这声“阿秋”唤得整颗心都飞了起来,他有些怔怔地看着杨琼,眼前的杨琼笑靥如,一颦一笑都叫他魂牵梦萦,爱不释手。一时间,沈碧秋的脑子里全是昔日的柔情蜜意,仿佛神仙眷侣亦不过如此,于是几步走上前去,握住了杨琼的手,柔声道:“子修,我待你之心,可鉴日月。”他将杨琼的手心放在自己的胸口,深情说道,“子修,我的这颗心亦是因你而跳,难道要叫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吗?”
杨琼笑而不语,却也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出,而是轻轻按着着沈碧秋的胸口,眼波如水,轻叹道:“你总是在骗我……”他目不稍瞬,一字一顿道,“你还骗我生下了孩子,叫我如何信你?”
沈碧秋觉得杨琼的指尖仿佛有魔力一般,被他手指轻轻拂过的肌肤几乎要灼烧起来。他实在是情难自禁,不由地将杨琼紧紧拥入怀中,恳切地喃喃说道:“子修,求求你……求你再信我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再伤你半毫……”他微微垂目,痴痴地看着杨琼精致的眉眼,“子修,为了你,天上地下,我什么都可以舍弃。只要我们能重新开始,还有我们的孩子,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杨琼一言不发。他看着沈碧秋一张一合的双唇,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仿佛此刻拥抱着自己的不是沈碧秋,而是何晏之。他不禁想起刚才在地道中何晏之对自己的信誓旦旦,竟是如此熟悉,熟悉地叫他感到一阵阵反胃。
杨琼低低笑了一声,生产后的钝痛仍残留在身体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像是把他整个人都绞碎了,他已经支离破碎,只剩下一点一点残渣勉强支撑着他保持着最后的尊严,相较之下,沈碧秋此刻的海誓山盟,听上去又是何其的可笑!“既然你什么都可以舍弃,那么……”杨琼靠在沈碧秋的怀里,轻声道:“如果我要你立刻交出江南四族的权柄呢?”他的目光中有了些许凌厉,“我要你立刻杀了沈眉,你愿不愿意?”
沈碧秋的动作一滞:“待我大仇得报,我自然会将欧阳氏和江南的权柄亲手交到你的手上。”他神色黯然,“然而,沈眉毕竟是我爹。子修,他若曾有得罪你的地方,我代爹向你赔罪,只求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同他计较。”
杨琼冷冷道:“沈眉原是我父亲的家将,我父亲生前对他信任有加,将欧阳氏托付与他,命他保护我的生母,甚至临终托孤,是要他辅佐我继承欧阳世家。而他呢?背弃旧主,间接害死我的生母,又欺凌少主,鸠鸠占鹊巢。”他切齿道,“如此恶仆,该不该杀?”
沈碧秋还未来得及回答,身后却传来一声长笑,他转过身,只见沈眉正带着一群武士疾步朝这边奔来。沈碧秋心中一凛,急忙搂紧了杨琼,将他护在了自己身侧。沈眉面色微沉,低声喝道:“秋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他阴冷的目光紧紧盯着杨琼,“你如今这样优柔寡断,早晚要毁在杨琼的手上!”随之,他吩咐左右道,“尔等即刻杀了杨琼!切莫要伤了少庄主!”
沈碧秋大喝了一声:“爹!不可!”杨琼丝毫不惧,只是冷笑道:“沈眉,你不过是我们欧阳家的奴才,我是你的少主,你竟敢弑主?”他面沉似水,“我父亲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如何对得起我父亲在天之灵!”
沈眉哈哈大笑:“沈子衿仰不愧于天,伏不怍于地,自是问心无愧!欧阳长雄都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他看看杨琼,又看看沈碧秋,“秋儿!你还不让开?大业未曾,你还要留着这个祸害到几时?”
沈碧秋却将杨琼紧紧护在自己怀中,恳求道:“爹,你莫要逼我!”
杨琼不动声色地靠在沈碧秋的胸口,低声道:“阿秋,你口中的母亲大人是谁呢?你念念不忘的血海深仇又是什么?”沈碧秋浑身一震,杨琼却低低笑道,“你以为我睡着了是吗?其实,那些时候,我因为胎动的缘故,整日整夜难以安枕,总是在半睡半醒之中……你的那些忏悔,我都听到了,你是不是应该高兴呢?你不是一直在求我原谅你吗?”杨琼的笑意更深,“我那时中了蛊毒,神志不清,自然懵懵懂懂,而今清醒了,这十月怀胎的辛苦,可真是历历在目……你口中的浮舟是不是何晏之?而你的真名是什么呢?”他的目光如电,“沈眉,根本就不是你爹,是不是?”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吐出一个名字,“赫连沉舟。”
沈碧秋搂着杨琼的双手微微发颤,杨琼大笑了起来:“你不是想知道那个孩子现在在何处吗?”
沈碧秋的手指发紧,几乎要抠到杨琼的皮肉之中:“孩子呢?”一个不祥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着,“为什么一直听不到孩子的哭声?我之前分明听到有婴儿的啼哭……”
杨琼笑中带泪:“他死啦。”他眸中闪着点点泪光,脸上也露出疯狂之色,“他生下来只哭了几声便死了。他在胎中便带了毒,如何能活?沈碧秋,是你亲手害死了自己的骨肉!”
沈碧秋怔怔地后退了两步,嘶声道:“不!我不信!”
杨琼莞尔一笑:“婴儿的尸骨就埋在后面的地道中,要不要挖出来让你看一眼?”
沈眉见沈碧秋终于放开了杨琼,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厉声道:“全都给我上!取杨琼首级者老夫重重有赏!”
沈碧秋闻言转身高喝:“谁敢!”他的眸子已经血红,整个人状若癫狂,“谁敢动杨琼一下,我就斩了谁!”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便感到背后一凉,随之,他低下头,便看见一段剑尖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前襟。沈碧秋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听到沈眉高声呼唤着自己,他还想对杨琼说“莫要担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然而,张着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剧痛霎时席卷全身,他艰难地转过身去,对上的却是杨琼冰冷的双眸。
杨琼手中握着一柄断刃,正是何晏之的佩剑,他欺身上前了一步,手中的剑又往前一送,附在沈碧秋的耳边道:“你说得对,是儿,不能无父。”他笑得诡异,“所以,我送你去黄泉,和那个婴儿父子团圆。”杨琼柔声唤道,“阿秋,你开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