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衣裙沾染了些湿润,顾皙颜心中五味杂陈,捏紧了手指。
“我,从未怪过陛下。”
“我知晓。”他抬头,鼻尖微红,面上已是泪流满面,“可我宁愿你怪一怪我。你即便恨我出气,都是该的。”
她怔愣许久。
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在王府之时。
他自小没了娘亲,自己一个人小心翼翼地长大。
初见时,他气宇轩昂,举手投足皆是皇家贵气。夫妻日久之后,她才晓得,平日里严肃清冷的王爷,是个极度缺乏关爱之人。
不曾被爱过之人,连去爱别人时都不能恰如其分。
她将他视作日后同行之人,所以后来知晓他百种疏忽,她心里难过,却也不忍去责怪他。
一转眼,就过了这么多年。
昔日胆战心惊生活着的小王爷,如今已是运筹帷幄的帝王,她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患得患失。
“我不求别的,只求你信一信我。”他微微抽泣,一个年近三十的男子了,哭得跟个孩子一样,“你信我,日后我定能护好你。必不叫你再遭人害着,不叫你伤心流泪。”
顾皙颜愣了。
手背间传来的温度告诉她这是真实的。
可她却觉得梦幻得紧。
不知不觉间,她想起许昭容陷害她时,他的所有举止。
他对她全身心的信任。
即便她换了身份,或许连性子也变得恶毒,可他也未曾怀疑过她。
她微微垂眉。
心里没有激动是假的。
所以,她那些年的付出并不是没有回应吗?
“颜儿……”
见她许久不说话,他心里更慌了,瞧着她的目光都有些小心翼翼。
手握得更紧了些,生怕她跑了一样。
心间阵阵暖流涌过,她忽然觉得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重生以来压在她身上的那颗巨石好像瞬间破碎了一样。
“男儿有泪不轻弹,陛下是帝王。”
多年的夫妻,庆安帝知晓她的情绪波动,听了这话,才破涕为笑,“又没旁人看到。”
“旁人”这两个字眼,叫顾皙颜心神微颤。
“嘴上说着总是无用,你且看着就是。”他认真道。
顾皙颜想了想,终究微微点头。
庆安帝高兴得脸上乐开了花。
许是话说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许多,之前的疏离之感消散了许多。
庆安帝拥着她,下巴搭在她的头上轻轻蹭着,“我的皇后,只能是你。”
顾皙颜笑了笑,没说话。
他以为她不信,很认真说:“我以后把纪元礼专门拨给你用。你好好养好身子,我定会叫你名正言顺地登临后位。”眸光无比坚定。
顾皙颜浅笑。
其实有他这句话也就够了。
她是个现实的人。
凭她现在的家世和地位,要想做皇后,实在差得太远了。
况且,他才多大的年纪?
“陛下心里有臣妾就够了。”
日后会有更好的人进宫。
到那时,他或许也会对那些人说同样的话。
她只需要他还念着以往的情分便够了。
帝王的一丝深情足够她在后宫站稳脚跟,足够庇护唐泽。
深秋,雨水渐渐多了起来。
这样的季节最是容易生病。
纪元礼每隔三日就要来一趟泽兰宫给顾皙颜把脉,防着她出什么差错。
“不知晓的,还以为我患了什么重疾呢。”这日纪元礼来请脉走后,顾皙颜忍不住说道。
钱嫔正好在她宫里,一听这话就乐了,嗔她一眼,“你素来身子弱,陛下这是担忧你。”
哪像她皮糙肉厚的,没生育过亏损身子,更不轻易生病。
顾皙颜浅浅一笑,看了看外头的雨幕。眉头忍不住蹙了蹙,“都深秋了,近日这雨下得也着实大了些。”
“是啊,瞧着这雨势,只怕沿河的百姓们,不好过。”
钱嫔收回视线,“莫说外头了,就是咱们宫里也好些因着这天气病了。”
这个顾皙颜倒是知晓。
后宫中,上至慈安宫太后,下至宫女侍女的,都有许多生病的。其中尤以方才人病得最重,说是病得饭食都吃不下,又瘦了许多呢。
一到换季,就是这点不好。
“闲来无事,咱们去陪陪太后罢。”
之前皇陵失火时,太后就被狠狠气了一下子。如今遇到这样的阴雨天,年纪大的人,心情不好了,只怕也容易染病。
谁知还不等顾皙颜和钱嫔二人过去,宫里就闹腾起来了。
紫宸殿中,庆安帝还在批折子,孙敬匆匆忙忙进来了。
“陛下,太后晕倒了!”
殿外暴雨如注,慈安宫正殿坐满了人。
大大小小的嫔妃,除了卧病的宋贵妃,都到齐了,个个脸上都是担忧之色,贤妃更是险些哭了出来,鼻尖红红的。
庆安帝脚步匆匆而来,来不及脱掉外袍,“太后怎么样了?”
纪元礼跪在太后床边才把完脉,“回陛下,太后娘娘这是消渴之症,疲乏无力,这才导致晕倒。”
“怎会如此?”庆安帝震惊。
太后虽然小病缠绵,这样的重病,却是闻所未闻。
“回陛下,秋来细雨缠绵,太后娘娘之前偶感风寒,导致体内更是虚弱,这才一并发了这病。消渴之症起初极难看出,只觉疲乏无力,偶有晕眩。正因这是老人多有之症状,才更难发觉。为今之计,需得细细调养太后的身子,清淡饮食,才能无忧。”纪元礼医术决绝,如今才不至于慌张。
“只需调养?”庆安帝皱眉,“没有立竿见影的法子吗?”
太后年老,得了病症需尽快医治,否则后患无穷。
“陛下,这消渴之症无法根除,只能调养。不过,若是调养得当,太后便不会有大碍。”
听到无法根除二字时,庆安帝呼吸都快停滞了,听了后头的话这才又放下心来。
“务必要太后快些好起来,需要什么只管来告诉朕!”
“是。”纪元礼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太后还有些风寒在身上,这段日子最是得小心谨慎看顾,过了这段时日,才算能安心。”
“陛下,”贤妃起身,抹了抹眼角的泪,“太后是臣妾的嫡亲姑母,如今太后有恙,臣妾寝食难安,还请陛下准允,由臣妾来给太后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