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本身是有官职在身上的,她虽然年纪不大,任职不过六七年,但却政绩斐然,要不然也不会成为长安名流子弟的领头羊。
沈桁之前半句不提,直到诚亲王妃把该说的说完,该揽的罪名揽完,他才说起宋沅这些年的成绩,越发让人觉得宋沅可惜了。
易地而处,他们也没办法看着亲娘去死,惜才,再加上大势所趋——沈家和皇帝,甚至是被害的宸王,都有意要保宋沅,百官便对饶宋沅性命都无异议。
只是没想到,会是流放南疆。
那地方,便是精心将养,远离矿山的官员,最多也不过撑够五年就得挪走,否则必然死于瘴气。
宋沅要待十年,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众人都凛然于国法森严,对当今圣上越发恭谨起来。
连最宠的亲弟弟都同意了剐刑,亲侄女都弄了个死缓,可见如今这位帝王对大明律的尊崇和不容侵犯了。
诚亲王妃脸色惨白:“沅儿……”
她声音极低,却没有再劝,她知道,事涉皇族爵位,如今这般,已经姐姐和兄长能为沅儿求来的最好的结果了。
她泪眼朦胧地看向了宋沅,又忙忙擦干净眼泪,看着女儿还完好地站在不远处,哪怕自己即将被剐刑,也仍旧浑身暖洋洋地开心。
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还有机会。
以沅儿的能力,哪怕是到了南疆死地,总还有立功的机会,到时候,兄长和姐姐总会替沅儿禀明功劳,容许她提前回来。
诚亲王同样眼含眷恋地看向了女儿。
他自来喜欢宋泠,可他也爱极了自小当儿子养大的宋沅。
如今这般,总算是还有一线生机。
宋沅将两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忽然有些想笑,她也的确笑出了声来。
这两个人,过去那二十来年满脑子情爱,如今临死了,又满脑子都是对她的疼爱。
她想要纯粹的父爱母爱时,得到的只有满腔的严厉,她不想要时,这两人却又用血肉狠狠灌她满腔,唯恐她死了。
都等着退朝的众人齐齐看向了宋沅。
皇帝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宋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走到了大殿中央,跪下:“罪臣今日就要被发配离开,父母明日便要赴死,他们养我二十年,从未见过我女儿身的模样,不知,圣上可否给罪臣一个恩典?”
诚亲王和诚亲王妃闻言,不由流流满面。
诚亲王哀哀看向皇帝:“皇兄!”
皇帝终究不忍弟弟带着遗憾赴死,点头道:“去后殿换了宫装过来。”
他吩咐身边人:“去取了郡主宫装给她。”
诚亲王又悔恨又感激:“多谢皇兄,弟弟……弟弟下辈子还来给皇兄当左膀右臂!”
皇帝心中酸涩,终究没忍住红了眼眶:“真有下辈子,你也做不了朕的弟弟了。”
诚亲王跪磕在地上,呜咽出声,半晌起不了身。
季青临押送宋沅往后殿去,宋亦安想了想,求了圣意也追了过去。
后殿清静,宋沅眼角还有眼泪,却并不擦拭,唇边带着笑,眉眼温润地放慢了脚步,正是在等她。
见她来,她眉眼温柔:“你来,是想叫我一声姐姐吗?”
她用的还是清越好听的男声,故意这样温柔的说姐姐,很有些调笑的意思。
宋亦安摸摸眼角,抬眼问她:“给御史揭穿你性别的举报信,是你让人去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