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烨本以为如此说,雪狼至少会露出点情绪来,毕竟这世上哪有对自己的生死完全不在意的人?
他甚至暗暗发誓,只要雪狼稍微服一点软、低一下头,他就不再追究她今日先后和容成钰、楚焰二人的所作所为。
——只要她稍微服软一点,稍微低头一点,对他稍微信任一点,秦烨什么都能原谅。
但可惜了,他最终还是不了解眼前这个女子。
雪狼最不在意的、大概就是自己的命了——她一生孤守自己那份不为人知的骄傲和自尊,对a少都况且从未当面服软认输,如今怎么可能会对秦烨露出那样卑微的情绪来?
听完了秦烨的话,雪狼居然还笑的出来,疲倦的阖了阖眸,淡淡的点头道:“很符合你的性格。”
除此之外,她没有再说一个字,别说是求饶,就连看都没有多看秦烨一眼。
雪狼倦极了,仿佛真的相信自己被秦烨灌下了毒药、他也不会在对自己出手,女子微微舒展了身体,将怀剑收进衣袖中,疲倦的阖眸欲睡。
瞪了她好一会,似乎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反应,秦烨一时气结,反而说不出来,但在心里最隐晦的某个角落,他听到自己在说。
是的,就该是这样的。
冷漠、清丽、坚韧、桀骜。
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一样的果断坚决、不容反抗。
——和他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暴怒之余时对她的设想一模一样。
可是设想归设想,当他的面前真正出现了一个这样的女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最初的欣喜后,带给秦烨的却是最直接的愤怒。
众所周知的,翼王为人狂傲,一生中可谓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凡的天资、不凡的能力、不凡的容貌、不凡的权势、甚至是不凡的背景——这五个不凡集合在一起,他几乎变成了上帝的宠儿。
古谚有句话用在秦烨身上正合适:物极必反!
正是因为从出生开始、无论是在哪个方面都未尝一败,所以当掌声和胜利都变得探手可得、不屑一顾之后,秦烨的心开始在荣耀之后萌发了一种晦涩的厌倦。
——他厌倦了这种常胜,厌倦了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也厌倦了周围的所有人都习惯性的用一种崇拜畏惧的眼神注视自己。
可以说,在心底的某个角落,秦烨是在渴望一个能够打败自己的人,让他一尝失败的滋味,然后,借由这个失败再一次的突破自己。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是那样骄傲的男人,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凌驾于自己之上。他已经习惯性的将一切可能威胁到自己、威胁到秦国的事物扼杀于襁褓之中。
这种复杂而矛盾的思想,在近年来的安宁中更是如影随形的充斥在他的心底。
——这个男子一生强势,所行所言都高高在上、从不允许任何人同自己站在对等的高度上。但是相对的,他又无时无刻不在期待和寻找一个可以和自己比肩站立的人。
正是因为怀揣着这样一个矛盾的想法,所以雪狼的出现,在某种角度上恰恰符合了秦烨的要求。
他一面恼怒雪狼的桀骜不驯,一面却在打心眼里认定她就该是这样人。
在初见、在次见、在地牢、在花园……在每一个细微的间隙里,秦烨一次又一次对雪狼做着下意识的评测,一面恼怒不已,一面却欣喜异常——这个女子越发倔强不肯认输,他便越发肯定,这个比他小了五岁的十六岁少女,拥有足够和他比肩的能力和性格。
而这一点,才是秦烨一定要得到雪狼的真实原因!
——他苦心寻找了那么多年的人,怎可被别人占了去?
感情?
秦烨是对雪狼有好感,却还没到“爱”的地步。因为他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感情,就好比雪狼曾问他是否喜欢自己,秦烨却反问什么是喜欢一样。
况且,这两人才不过相识一月有余,关系从来就没好过,同样骄傲的两个人,感情怎么会是那么轻易和廉价的东西?
见雪狼完全没有再说话的打算,最先沉不住气的还是秦烨,他实在忍不住上前,恼怒的看着闭目睡的安稳的雪狼,有些咬牙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雪狼睡的正迷糊,听了他的话,完全是下意识的反问道:“什么话?”
卡崩一声,秦烨差点咬碎了自己的牙关,看着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蠢女人,想发作又找不到借口——是他说喂了她毒药,总不能又自己开口说那是骗她的假话吧?
秦烨的骄傲怎么可能容忍他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情?
在床边傻站了半天,眼看着雪狼是完全陷入梦乡了,秦烨还是没想出来要说什么,只得瞪着眼睛看着她。
解药来的很是时候,也十分有效,服下后才一炷香的时候,那种骇人的碧色就开始从她的脸上一层层的淡化下去,相信用不上一个时辰,毒素就能从她体内完全的驱除。
毒是没有大碍了,下一个就是她肩头上还没有包扎的伤口,箭头都还卡在皮肉中没有取出来,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她的脸颊上也被划出了一道伤痕,虽然不大,不过也得仔细用药,若是留下了疤痕,这么一张漂亮的小脸可就要毁了。
等等!
秦烨突然愣住了,他在想什么?
明明是气的不行,此刻他居然还在琢磨下一步该如何给她治伤?!
脑子出问题了吧!
像是不满意自己脑子此刻的不听使唤,秦烨恼羞成怒的拂袖而去,砰的一声门响,那力道甩的是惊天动地,完全没考虑到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惊醒素来浅眠的屋内人。
但其实也是不需要考虑的,因为门板才刚刚合上,连溅起的灰尘都没来得及落地,牙床之上本该已经沉睡过去的少女便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睛。
清冽的瞳孔中,根本没有一丝半点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