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周天子分封的爵位次序,天子之下是诸侯,诸侯又有五品——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晋、齐、秦等国,国王称为某公,比如晋文公、齐桓公。在晋国、齐国,采邑的长官是无爵位的,称大夫或邑宰。
南蛮之地则不同。楚、吴、越的国君都称王,比如楚庄王,吴王寿梦等等,实际是僭越。无奈周王室衰微,无暇顾及这些,只能听之任之。
楚国地大国强,率先称王,更是有恃无恐。当年楚庄王问鼎,周王室也不过是派了大臣王孙满去循循善诱,也不敢公开威胁或是施予处罚,态度之卑微可见一斑。
楚王既已是王,王之下即是诸侯,所以分封沈诸梁在叶地,就称叶公,与其他诸侯国的国王平级。这是楚国独有的。春秋时期,中原诸侯皆无此例。
“不知这位沈诸梁是何许人物?”赵鞅十分好奇,问道:“为何董叔要专登与我提及此人?”
“他父亲叫沈戌,是楚庄王的曾孙,也就是当今楚王的侄子。辈份虽小于楚王,年纪却与楚王相仿。”董安于说道。
按照楚王世系表,楚庄王—楚共王—楚平王,平王即公子弃疾,是楚共王最小的儿子。沈戌的父亲是平王的兄长,这位兄长比平王年长许多,所以才会出现叔叔和侄子年纪相仿。
“因为封邑在沈,以邑为姓,沈戌曾是县尹,所以又称沈尹戌。”董安于继续道:“因为治理沈县颇有政绩,沈尹戌年纪轻轻已官居左司马。此次是左尹王子胜提议,将叶邑封给他的长子诸梁。”
“这位长子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否则不会将如此重要之地给到他。”
“说得好。”董安于微微点头,“他英勇善战,足智多谋,小小年纪已经在楚国政坛崭露头角。和郑国的执政大人子产一样,英雄出少年。”
“如此说来,他父亲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否则怎会生出如此聪颖的孩子?”赵鞅不禁好奇。
“他父亲才智过人,是楚国难得的贤能之臣。”董安于说道。
“除了治理沈县,可有其它事例可证?”赵鞅又问。
“楚王即位后,先是助陈、蔡复国。后来吴灭州来,楚国令尹请伐吴,楚王又以未安抚百姓,未事鬼神,未修守备,未定国家而用民力为由,拒绝出兵。”董安于细细道来,“这一切的背后,都有沈尹戌的功劳。是他一力劝谏,楚王才采取了一系列休息养民的举措,止兵休战。”
说起陈、蔡二国,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两国都紧挨楚国,半强迫的成为楚国盟友,一直小心伺候,交够保护费,战战兢兢才得以保全,苟且偷生。
可是,楚国仍不满足。他们没法像晋国对待鲁、卫、宋一般,收钱了事,楚国想要的更多。
公元前534年,楚灵王命弟弟公子弃疾率兵攻陈,陈国国君逃往郑国,陈国被灭。楚灵王将陈设为县,命穿封戌为陈公。
公元前531年,楚灵王诱杀蔡灵侯,灭了蔡国。又将蔡国设为县,命公子弃疾为蔡公。
“楚王之所以复陈、蔡二国,为的是笼络人心。依鞅儿看——”赵鞅犹豫片刻,说道:“即使没有沈尹戌的劝说,楚王应该也会这么做。”
“楚王是何等人,恐怕鞅儿知之甚少。”董安于轻轻摇摇头,“一个依靠政变篡位的国王,定是刚愎自用,跋扈霸道,怎会心慈手软?”
董安于说的楚王,即是现任楚王,后世称为楚平王。楚平王是楚灵王的弟弟,未任楚王前人称公子弃疾,也称蔡公。他通过参与阴谋,逼楚灵王自杀,再制造鬼神异象,逼迫两位兄长自杀,终于得以上位。
“还是师傅看得长远。”赵鞅迎向董安于的视线,说道:“能够阴谋得逞者,一定异常傲慢。”
“当然,听得进沈尹戌的话,表明这位新任的国王,至少还很清醒。”董安于说道:“毕竟,助陈、蔡复国,足以彰显楚国的大度,也能为这位新任楚王赢得更多的拥戴。”
“可是——”赵鞅有一点想不明白,“据说,楚王要休兵止戈五年,为何去年却与吴国交战?”
赵鞅所说,是去年吴王僚命堂兄公子光率兵伐楚,楚王派令尹阳匄率兵应战。
“吴国主动发起进攻,楚国不得不应战。”董安于解释道:“再者,五年期限临近,楚王也不算违备承诺。”
“可惜,楚国本来胜券在握,不曾想,吴国太过顽强,竟能绝地反击,赢得胜利。”说完,赵鞅叹了一口气。
“此役充满戏剧性,值得认真玩味一番。”董安于喝下半杯茶,说道:“出征之前,楚国令尹占卜,所得结果不吉,于是向楚王提议不应战。司马却提出异议,说是依照楚国的惯例,应以司马占卜为准。”
除了这个理由之外,司马子鱼还认定,楚国实力比吴国强大,迎战吴国是上游对下游,楚国的胜算很大,不应该轻易放弃。令尹无奈,只得听从。再次占卜的结果是:司马带领部属征战,楚军增援,结果大获全胜。吉利。
令尹的职权虽大于司马,可是行军打仗仍是司马为主,不得已,令尹命楚军出征。吴楚两军相遇于长岸,史称“长岸之战”。
“不曾想,司马的占卜结果虽吉,他本人却战死沙场。”赵鞅语气遗憾的说道:“虽然如此,楚军大败吴军,也算是安慰吧。”
“无奈吴军英勇坚忍,智计神出。”董安于忍不住为楚军不值,“不怪楚军轻敌,只因吴军的主帅公子光太擅长征伐了。”
“要说楚军轻敌,却不尽然。”赵鞅说道。
“何以见得?”董安于一脸疑问。
“此役,吴军一艘名叫馀皇的大船被楚军抢夺。馀皇不是普通的船只,它既是吴国水军的主力船只,更是吴王诸樊在位时期命人打造的,对吴军意义非凡。所以,吴军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抢回去,这是可以预料得到的。”
董安于轻轻点头。
赵鞅接着道:“据说,令尹阳匄命楚军将此船移至岸边,并在四周挖沟渠,深至可见泉水,并在两旁修好隧道,用炭填满,埋伏士兵在此,静待吴军的到来。”
“原来如此。”董安于轻轻颔首,对赵鞅对此事的了解程度表示满意。“看来楚军也是有备而来。只是公子光并非凡人,他是诸樊的长子,不管出于公利还是私人感情,他都不能原谅此次失手。”
“向为主帅,公子光迅速做出回应——他召集吴国军士,号召大家重振旗鼓,并称,他是将领,丢失大船有罪,众人一同参战,回去也难免受罚,不如齐心协力把船夺回来,也算挽回一些颜面。”
“利害得失摆在眼前,显然,轻易服输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于是众人都发下誓言,一定要把船抢回来。公子光很聪明,他巧妙的利用了这一点,激起众军士同仇敌忾,大家都发誓要夺回此船。为此,他们还定下计策,迷惑楚军。”
“三名勇士自告奋勇,愿为前锋,偷偷潜伏在馀皇附近。公子光带着吴军大部则聚集在不远处。”
“夜深人静,众人睡去后,公子光大叫:‘馀皇,馀皇。’伏在船边的一名壮士也回道:‘馀皇,馀皇。’如此三次,三名勇士分别回应。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埋伏一侧的楚军迅速出动,将三人杀死。”
“其余楚国士兵不胜其扰,恐吴人又来捣乱,于是纷纷出营,寻找吴人踪影。殊不知,此举正中吴军下怀,他们大喝一声,一拥而上,楚军被吓得抱头鼠窜。”赵鞅把结尾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