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父之战”是吴楚交锋的重要战役,发生在春秋中后期,其目的又在争夺淮河流域的州来,意义不同以往。
淮河流域的控制权是楚国强大之后一直紧紧掌握在手的,随着州来的二度失守,标志着楚国在与吴国的竞逐中渐渐落入下风。从此,形势朝着有利于吴国的方向发展。
天平一旦倾斜,审时度势者会乘胜追击,扩大优势,弱者若不奋起直追,很可能愈见弱势,难挽狂澜。
“鄢陵之战”中,“晦日”被楚国刻意忽略,此役,“晦日”则被吴国彻底摒弃,由此可见,中原文化包含的传统军礼制度,在两个蛮国面前根本无足轻重。两国的较量像是两位力大无比的莽汉的格斗,不讲武德,只论输赢。
两恶相遇,吴国明显更暴虐凶残。将死囚拉上战场,利用他们迷惑敌人,任他们自生自灭,用今天的眼光来看,不用说,泯灭人性的罪责难脱。就算回到2500年前,中原诸侯也无人使出如此冷血的计策。
当然,吴国之所以成功崛起,除了晋国的援助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前提:春秋已近末世。吴国对外征战更注重权谋策划,更讲究韬略,以结果为导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都是战国的预热。虽说残酷无情,却是大势所趋。
这一年,中原双雄的境遇大相径庭。
晋国外无战事,除了协调诸侯国的争执扯皮之外,一切安好。
楚国则深陷越来越强大的吴国的纠缠,分身乏术,无暇顾及中原事务。
表面上看来,晋国稳如磐石,不足为忧,实则不然。待看完叔孙婼被扣押的后续,再作结论不迟。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句老生常谈,此时再次出现。不管是为了混脸熟,还是为了应对它的字面意思,总之,它不请自来。
公元前541年,为重温旧盟,晋楚两国在虢地举行会盟。楚国代表是时任令尹公子围,晋国代表则是时任中军元帅兼执政赵武。
鲁国也参加了此次会盟,并派亚卿叔孙豹参会。不料,令尹子围突然发难,捉拿叔孙豹,并要求将其诛杀。原因是,会盟之前,鲁国发兵讨伐莒国,占据郓地。
赵武闻讯大惊,赶紧命人查明事由。
经查,鲁国是攻打莒国不假,可是决策者是鲁国执政,也就是鲁国“三桓”中最有权势的季孙氏所为。时任正卿季孙宿才是战争的如作俑者,叔孙婼掌管外交,根本无缘置喙。
当时乐王鲋和叔向随侍赵武左右,于是三人展开讨论。
乐王鲋声称,其中可能另有隐情,并主动请缨,面见叔孙豹问清情由。他既如此热情,赵武便顺水推舟,让他去打探消息。
乐王鲋在晋国是出了名的贪婪好利,他见到叔孙豹后,胡乱寒暄几句,惺惺作态的表示同情过后,马上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叔孙豹虽处生死交关,却没有同意乐王鲋的请求。钱一分不给,生死由命罢了。
乐王鲋归来回报赵武,脸色不佳,经叔向提醒,赵武心生疑窦。
后来,叔孙豹的亲信听说晋国执政有意营救叔孙豹,辗转找到赵武,将乐王鲋在叔孙豹面前的言语行径全数还原,并将叔孙豹严辞拒绝索贿的理由也告知了赵武。
有一段话尤其感人——
“拒绝乐王鲋并非爱惜财物,而是情理不容。诸侯之会,旨在保卫国家社稷。如果用财货求得免于祸患,求得个人苟且偷生,怒气将会转向国家,鲁国必定因此受到讨伐。将祸转嫁给国家,不就成了国家罪人?代表鲁国参与会盟,却因我之故招致战事,还谈什么维护国家安定?”
赵武听后,大为动容,表示一定不能让叔孙豹这样赤胆忠心的贤人被无辜牵连,葬送性命。于是,他毅然去到楚国的营帐,找到傲慢霸道的楚国令尹,据理力争,决不相让,终于解救了叔孙豹。
万万没想到,叔孙豹的儿子继承父爵父职当上鲁国的外交大臣,竟然也遭遇了索贿,而且同样来自晋国。
叔孙婼被扣押后,士鞅的使者登场了。他向叔孙婼嘘寒问暖,表示出无限同情,接着又含沙射影的对韩起的处事能力表示怀疑,并声称,如果是自家主子出面,定不会让叔孙婼受此等委屈。
表演结束,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使者转达了士鞅的目的——“使请冠焉”。
当年乐王鲋向叔孙豹索贿,史书记载的用语是“请带焉”。两者对照,顾名思义,带即为衣带,冠则为帽子。
由此可见,春秋时期,尽管诸侯强势,王室微弱,在索贿这件事情上,仍是非常含蓄。表面上说的是衣冠,实则是财物布帛。婉转的表达,双方都有回旋的余地,可下的台阶。
如今却不同,有人公开向人索要lb牌子的旅行箱,并以此为要挟,是否备齐指定奢侈品,事关对方能否进入职业生涯的最高平台。而且类似的事情俯拾皆是,司空见惯。
当年,叔孙豹以一条裂开的布帛表明心志,而今,他的儿子独辟蹊径,命人送了两顶帽子给士鞅,意思是——就事论事,你要一顶帽子,我送你两顶,这已是我全部能给予的了。
当然,最后的最后,叔孙婼还是被赦免归鲁了。毕竟,鲁国所犯的错,根本没法与当年鲁国侵袭莒国,占领其土地相比。
时隔二十二年,同样是索贿,名目类似,受者是父子,辈分变小了,索要者的地位却是天壤之别,地位陡升。
乐王鲋之于当时的晋国,职位为大夫,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他还是时任君主晋平公的宠臣。对了,还有一点,当年栾盈攻曲沃城谋反,他给士匄献计,助士氏父子成功剿灭栾氏,成为他人生的高光时刻。
如今的索贿者,从宠臣近侍升级为权力核心人士——士鞅任上军将,六卿排名第三!
如果说乐王鲋是个宵小鼠辈,不足以将他的行为抹黑晋国政坛的话,士鞅的行为却不同,他代表晋国的最高核心权力机构的腐化变质。
犹记得士鞅的第一次出场,是作为受害者立的人设。
公元前559年,为报“栎之役”失利之仇,时任晋国中军元帅中行偃率领十二国诸侯联军直入秦国腹地棫林。
两军相遇之后,由于秦军在上游投毒,诸侯联军误食之后死伤甚众。见此情形,下军将栾黡建议撤退。中行偃仍在犹豫不决,栾黡已调转马头,不顾而去。接着,栾黡的死党兼搭档——下军佐魏绛也策马掉头,引兵撤离。
下军已失,中行偃无奈,只是命联军全数撤退。联军既走,秦军也不追击,双方并未正面交锋,战役即宣告结束,后世称之为“迁延之役”。
谁曾想,队伍中出个刺头——栾黡的弟弟栾针。此人是个脾气暴烈的猛张飞,千山万水赶来此地,为的是与秦国干上一架,如今说走就走,岂不枉费一路跋山涉水的艰辛?
思及此,他不听主将命令,号召一众勇士,杀向秦军大营。与他一道迎敌的还有他的好兄弟——时任中军佐士匄的儿子士鞅。
突然杀出一支队伍,双方都懵了。秦军士兵已经调头,眼见几名杀气腾腾的猛士直奔而来,慌忙拾起刀戈,严阵以待。撤退的晋军回应更慢,待反应过来时,杀入秦军大营的这支队伍已经迅速淹没在秦军包围的人海之中。
鏖战完毕,少数幸存者中,士鞅有幸在列,栾针却身中数箭倒在了血泊之中。狗尾续了貂,虽不光彩,无奈交卷时刻已到,只得如此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