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绛都。
吴军抵达汉水的消息在各诸侯国迅速传开,楚军如何应对,局势如何发展,成为朝野上下热烈讨论的话题。
“师傅,你怎么看?”赵鞅问道。
“不如先听听你们的看法。”董安于不直接回答,说完他环顾四周。
今日天气晴好,赵鞅邀请了一众好友知音齐聚赵府,饮酒赏雪之余,闲谈国事,畅游寻梅。
“就让在下打破僵局,率先倾吐愚见吧。”周舍自告奋勇第一个开口,“如果楚国左司马参战,吴国必定大败;反之,楚国定是难逃大劫。”
“此话何解?”尹铎看向周舍,一脸不解,“吴国倾全国之力,志在必得,区区一名司马竟能左右战局?”
“楚国的左司马——沈尹戌?”智跞挑了挑眉说道:“要说此人之能,内有平费无极之乱,外曾围困吴军,确实名不虚传。只是——”
“如何?”赵鞅追问道。
“吴国来势汹汹,出其不意的出现在汉水东岸,楚国定是一片慌乱,举全国之力应战。楚王年少,不可能亲自征战,令尹囊瓦既是托命之臣,自当率兵领战。如此一来,左司马不过是辅佐令尹出战而已,而非整个战役的最高决策者,如何左右战局?”智跞侃侃而谈。
“智将军所言,十分在理。只是大军出发前,制定计策部署时,左司马应当也在出谋设计者之列,而非令尹一人决断。所以——”周舍从容不迫的说道:“若是有左司马参与,所定之计必定能克敌制胜。”
“若论实力,吴国远不是楚国的对手,就算加上唐蔡两国的兵力,也难企及。”尹铎接过话题,说道:“可是,两国近年交战频频,楚国却接连失利,不得不让人替他们捏一把汗。”
“楚国枉为大国,竟被吴国逼得节节败退,并非偶然。”沉默已久的蔡墨也加入讨论行列,“吴国的步步紧逼,屡屡得手,恰恰说明他们的作战部署能力远在楚国之上。”
“如此说来,大夫是看好吴国必胜喽?”赵鞅转头看向蔡墨问道。
“若是平日里小打小闹或是局地争雄,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可是——”蔡墨停顿片刻,叹息道:“吴国此番用心良苦,精兵强将,图谋之深远,非以往比。楚国受此威胁,定是如临大敌严阵以待,调动全国兵力全力应对。毕竟,此次是本土安危受威胁,非同小可。这么看来,胜负难定。”
“若是楚国集结众兵,从兵力上看,优势是压倒性的,吴国毫无还手之力。”赵鞅皱眉说道:“这些应该早在吴国的预料之中,毕竟两国交手多次,彼此都很熟悉对方。既然知道可能面临的大军,吴国就这么贸然出手,不怕兵败阵亡倾城覆国吗?”
“吴国向来冒进,历任吴王莫不如此,今日的吴王更甚。”尹铎长叹一口气,说道:“但我绝不相信他们此次所来是临时起意一时兴起,他们一定有必胜的把握才会下此险棋。”
“富贵险中求,名利危中来。吴国要占大便宜,必须用险招。”董安于终于发话,“以旁观者的角度,吴国太过激进,实不足取。假若楚国真的征召全国之兵,又有左司马的良策妙计,吴国军士必是死无葬身之地。只是,我们能想到的,吴国上下,从吴王到孙武、伍子胥,他们怎会想不到?”
“师傅的意思是——”赵鞅迟疑了好一会儿,问道:“吴国有制胜法宝,早已胜券在握,所以才投下重筹?”
董安于摇摇头,轻轻笑了笑,“不到最后关头,难言胜负。无论是吴国还是楚国,不管谁看起来更有胜算,不过是表象。只有交战过后,数个会回,反复拉锯,一方认输,才能下定论。”
“那——”赵鞅被弄糊涂了。
“我来给将军解惑。”周舍眨眨眼,缓缓说道:“吴国肯定有必胜把握才出兵,否则,吴王一上任就该有此战,而非等待近十年。只是,吴国的把握是有条件的,必须是楚国足够愚蠢轻敌,他们的如意算盘才能得逞。”
“深得我心。”说完,董安于点点头。
“楚国令尹自大傲慢,嫉贤妒能,这是楚国现今为止最大的不利。至于其它——”说着,智跞看向赵鞅,“楚国是完完全全绝对占据上风。”
“吴国留下了最大的隐忧——空虚的后方,这一点楚国不可能不知道。一旦楚国利用了这一点,无论吴王多狡诈,将军多善谋,军士多善战,都无法弥补这个致命的错误。”说完,尹铎深深叹气,仿佛替吴国十分不值。
“也不尽然。”蔡墨站起身,来回踱步,来到赵鞅面前,“吴国在轻骑深入险要关隘时,早已做好了置身绝境的准备。换句话说,就算后方被偷袭,也应该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后撤回退,绝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吴国是横下一条心深入楚国腹地,绝不回头。置之死地方能生,吴王深谙此道。”
“吴国一心求战,如果楚国快速应战,便中了吴军之计。毕竟,远来奔袭,志在速决,拖得越久对吴军越是不利。”赵鞅说道。
“正是。”蔡墨点点头,说道:“楚军有大军优势不假,这是吴国不具备的。吴国早已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会临时改变策略,弃水路改陆路,为的就是打时间差,迅雷不及掩耳。”
“吴军突然出现,楚国定是惊慌万分。主乱则军心乱,行事匆忙就会许多事情难以顾及,易出纰漏。吴国的冒险寻求的正是这样的效果——还未交兵,楚国气势已在下风。”
“兵者,诡道也。”董安于低头片刻,抬起头,看向蔡墨,点点头,“表面上看,楚军极具优势,可进可退,游刃有余。吴国则是势力单薄,顾头不顾尾,处境危险。待到两军对峙,人心向背、天时风向、地利险要、将士表现、临场应变等等都会影响到战果。所以——”
“我们就观战不语,静待结果就好。”赵鞅总结道:“无论如何,这场战役的成败将决定未来许多年吴楚两国的相处模式。”
主人发话,客人也都放下话题,纷纷离开屋子,前往院子花园寻找雪中惊喜。
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此刻却在上演惊心动魄生死交关。
楚国令尹囊瓦所率部与吴军展开激战,三战皆北。楚军无奈,令尹囊瓦萌生退意。无奈吴军越战越勇,楚军无处可逃,只得硬着头皮上。双方在柏举相遇,决战一触即发。
为何不见沈尹戌的踪影?说好的前后合围吴军,为何只剩令尹孤军作战?
原来,沈尹戌离开郢都赶赴方城后,令尹囊瓦的“智囊团”开始怂恿煽动,试图更改作战计划。
史皇说道:“这几年,吴楚对决,楚国均处于劣势。人人都说令尹无能,不如左司马。如果此役再失利,怕是大王会将令尹撤下,换左司马取而代之。所以——”
“令尹必须要争这次的功,绝不能等左司马召集人马,摧毁吴国的战船再出手。否则,就是给了左司马再次立功的机会。”
囊瓦很犹豫,难以定夺。毕竟,作战计划是事先定好的,楚王也在场。令尹所率军队与左司马集结的兵马是分工合作的关系,谈不上谁居首功,谁是次功。只要合围成功,军功章各有一半,平分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