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正如父教子,老父亲说十句话都抵不过孩子去社会碰壁一次。待到头破血流,他才明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可是,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一旦犯下,就是——万劫不复。
正如此时的中行氏、士氏,公开跟国君对抗是万万不可的,除此之外,一切皆可为。
关系晋国权力舞台vip坐席名额的角逐即将展开,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两大家族的抉择可谓是核弹头的按钮。他们站在历史的转折点,也站在两大家族前途命运的风口浪尖。
每每读历史,无论是事关国家命运,还是家族个体的未来,你会发现,错误的选择总是急不可耐的窜出来。像只顽皮的猴子,率先举起手,惟恐不知它的能耐。
如同股民在两支股票中选择其中之一下注,基本面、消息面、技术面都一一分析过后,终于有了答案。最后发现,买的那支是只死股,天天阴跌,没人气没资金关注。被抛弃的那支却天天拉涨,不出一月竟翻倍了。
有人说n选一,掷飞镖都比人工选成功的概率高。虽然是段子,但是在变幻莫测的市场面前,理性的力量被证明极其有限却是不争的事实。
回到士氏中行氏身上来。听到过来人痛心疾首的劝说,两大家族的领头人低头想了想,很快做出决定——既然家大业大,人多兵强,马匹精良,何惧之有?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国君撂倒,改天换日!
第二天,两大家族把人马枪头直接对准晋定公率领的部卒,布列阵势杀气腾腾的冲刺!
于是乎,一夜之间,人心所向力量对比迅速扭转。听闻国君性命地位受到威胁,国人终于醒悟过来——原来中行氏和士氏真的要谋反啊,国君真是英明神武,提前预知了两家的阴谋。一时间群情激愤,官兵热血澎湃,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智、韩、魏三家本是为各自利益而来,听闻两家直接向国君宣战,顿时紧张起来。
两家都不把公室放眼里,对他们的轻视更是可想而知。如果公室被打败,他们三家连同赵家将会成为下一个被清洗的对象。这么一想,心凉了半截,私利被抛诸脑后,公室危亡被提上前线,必须严阵以待,调动所有积极性。
战争是残酷的,同时也充满艺术性,有时甚至有些玄幻。明明是同一拨人,前两天交战是甲把乙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两天后,却是乙步步逼近,甲节节后撤,溃不成军。
是什么在左右战事的胜负?天道、人心、地利?此时此刻,应该是天道人心在左右局势。毕竟在开阔地带交战,既无高山要登也无深水要渡。
看来此处,有些明白为何一代枭雄曹操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凭曹操的人马、谋略、手腕,大可以把名存实亡的汉朝皇帝拉下宝座,大大方方的身披黄甲端坐金鸾殿,为何要曲折迂回?
就算是在群雄逐鹿,天下割据的东汉末年,天子只是个头衔,他的象征意义仍不灭。更何况春秋时代,周天子虽已衰微,也无诸侯将其杀害取而代之。各诸侯国,齐国也好,晋国也罢,连鲁国这样的二流国家,强族横行把持国政再嚣张跋扈也不敢公然把刀剑对着国君,将其赶下台取而代之。
隔着一层窗户纸实则相去甚远。
好比同居男女,如果一方去世,另一方要继承财产,法律上就不支持。只有领了结婚证,配偶才顺理成章成为对方财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除了结婚证,两人关系本质是相同的,可是这张证书却是财产归属权的分水岭。
以亲亲尊尊、君君臣臣、忠君孝悌为核心的周朝礼乐制度,既是维系宗法社会成员关系、尊卑等级的法律条文,也是约束每个人的道德观念。
纷繁复杂的典章条文,主要围绕天子国君的权威以及如何维护其统治的合法性展开。既然天子国君是天选之子,他们的权威是天授神赐,不容置疑,诸侯、卿、士大夫、士、庶人就只能仰望尊崇,无条件顺从。
冒犯天子是大逆不道,依此类推,诸侯是天子分封,代天子治理封邑,卿大夫对诸侯应当执行臣民对天子相同的敬畏服从。这是社会各界的共识,也是国家得以维持正常运转的根本所在。
原则性的问题不要触碰,否则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自绝于天下。正如做出要与国君决一死战的两大家族此刻的际遇,他们单方面挑起众怒,势必招致整个晋国的声讨。
逆天道、背人心,战场上的力量对比很快发生改变。不出半月,起初占尽上风的两大家族渐显颓势,败下阵来。接着,三家越战越勇,锐不可挡。最后是优势者势如破竹,劣势者节节败退,望风披靡。最终,两大家族内部关于是战是降产生分歧,内忧外患双重夹击,全线溃败。
战败后,中行寅和士吉射率领残部逃出绛都。三家仍不放弃,不依不饶紧追不舍。最后,两家逃到士氏的采邑朝歌,终于稳定下来,得以喘息。
时间来到公元前497年十一月底,反贼已经驱离,晋阳之围已解,赵鞅松了一口气。然而,如前所述,智跞在向晋定公游说的过程中,赵鞅也被列为被清算的叛臣之列。晋定公刚从生死边缘捡了条命回来,惊魂未定,已经把此事忘却。谁知,智跞却“好意”提醒了他。
晋定公左右为难,叫来韩魏两家商议对策。
在晋定公看来,危机既然已经解除,两大卿族大势已去,没必要再把赵氏也算进去。毕竟,四个月的晋阳保卫战,赵氏也算是受害者。
但是,智跞说的也不无道理。回头一看,如果没有赵鞅动用私刑,两家也不会发兵兴师,源头仍是出在赵鞅。
韩不信肯定是赞成赦免赵鞅的。从感情上来说,两人是表兄弟,关系亲密。从家族利益来说,两家相互支持,抱团取暖,对彼此都是百益无一弊。士氏、中行氏被逐,赵鞅全身而退,他是谢天谢地,欣喜万分。
士吉射被逐,魏曼多暗自窃喜。虽然士皋夷也不是什么招人喜爱的角色,毕竟跟他无怨无仇,尚可忍耐。
如果一切如智跞所愿,六卿中有两卿是他的人,加上他自己,智氏的人马就占据三席。韩氏加魏氏不过两席,赵氏如果被削弱甚至处置,对韩魏是有百害无一利。
城府深沉的智跞既然已经渔翁得利,焉知下一步会不会如法炮制,把两家也蚕食鲸吞?所以,从自身利益出发,魏曼多主张赦免赵鞅。
智跞素来得晋定公宠信,整件事情发展到此,智跞也是占尽便宜,得偿所愿。晋定公虽糊涂,也明白要平衡各方才能维持大局稳定。这场闹剧发展太过转折,晋定公历经大战惊魂不定,只想息事宁人。
从场面上看,智跞只有一人与会,他提携的两位卿士还没得到最终认可,还没资格参与讨论赵氏的去留问题。随着讨论的深入,智跞明白,他不能反对。如果他反对,便是以一敌三,他不能让自己树敌,以免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他聪明的不再坚持己见。
最终,在韩魏的极力劝说之下,晋定公决定放过赵鞅,既往不咎。
为了向晋君表明自己忠君爱国之心不变,赵鞅一回到绛都就分别与国君和三位卿士举行盟誓。大意是,从今往后,赵氏会继续效忠公室,与三家一道齐心协力辅佐国君,绝无异心。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算是圆满收场。
对赵鞅而言,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又回到人间,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无论如何,赵氏安然无恙,便是好事。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赵鞅闯出的祸端竟把晋国最强大的两大家族驱离,晋阳之围的煎熬总算没有白费。
说到晋阳之围,多得谋臣献计,家兵齐心,连小厮杂役都同心协力。大家把晋阳当成自己的家园守护,面对两大家族的攻势,一直咬牙坚守,其间迸发的团结一致无惧生死的大无畏差点把赵鞅感动得流泪。
为此,赵鞅想,一定要开个庆功会,论功行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