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愉一字一句的听完,
明明是初夏和煦的天气,却觉得从脚底蹿上来一股寒气,
“娘娘?”
金盏没注意,或者说没听懂胤禛的意思,
只是见知愉突然停住脚步,便低声提醒一句,
“回、宫!”知愉听到自己从喉咙挤出这两个字,
随后转身,大步往前走,
一直离开御书房的范围,
小腹内突然传来一股刺痛,
知愉只觉得双腿发软,重重摔在地上,
脑子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清。
恍惚间看到身后的金盏冲过来,嘴巴一张一合的好似在喊着什么,
周遭慌成一片,混乱的声音在她耳边化作尖锐的轰鸣。
“龙胎已经保住了,但切记定时服药,不可让和嫔娘娘再过于激动,”
“此次娘娘的情况着实凶险,若再有下次,微臣就算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保住龙胎了啊!”
“是,奴婢记下了,多谢李院判。”
“冬菊姑娘客气了,微臣明日再来为娘娘施针。”
恢复意识时,知愉耳边便传来李院判与冬菊的这几句话,
模模糊糊的听着,想要睁开双眼,却发现眼皮沉的很,
费劲力气也只睁开一点缝隙,
殿内的光影亦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下一刻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暗,外面传来些许淅淅沥沥的雨声,
知愉只觉头疼欲裂,抬手抚上额头,“冬……菊。”
“娘娘!”
正巧冬菊端汤药进来,见到知愉的动作,放下药碗,快步上前,
“娘娘您醒了,真是太好了。”
说着冬菊轻轻扶起知愉,塞了两个软枕到她背后,
“几时了?”知愉扯动嘴角,嗓音有些沙哑,
冬菊连忙去倒了杯温水,递到她嘴边,喂她喝下,
“您已昏睡整整一天了,如今是第二日申时正。”
冬菊温声说着,
小心翼翼的瞧了眼知愉的神色,生怕提起昏倒的事,会再刺激到她,
知愉的确又想起了在御书房外面听到胤禛与十四的交谈,心底顿时又起寒意,
五指并拢,忍不住抓紧锦被一角,
“娘娘!”冬菊惊叫一声,
知愉回过神,发觉身下一片凉意,
垂头一看,发现被褥里渗出些许血迹,
“娘娘您别动,”冬菊连忙扶着知愉,
随后连声呼喊,让外面的小太监去把李院判请回来。
“娘娘您现在身子,不宜情绪起伏过大,无论何事,求您看在小阿哥的份上,顾惜身子。”
冬菊红肿的双眼触动了知愉的心,又想到腹中的孩子,知愉试着控制自己不去想,
可惜压根没有任何用处,
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全是十四说的那些话——
“你先是同瓜尔佳氏亲近,以此得到瓜尔佳一族,与废太子旧部的支持,”
“后又假借额娘的手,除掉了对你名声有碍的瓜尔佳氏,抹掉这个污点,”
“还在这装什么深情?惇怡皇贵妃,瞧瞧,多好的谥号,”
“可怜额娘还不清楚是你暗中做的推手,在世前,还真的后悔过贸然除掉瓜尔佳氏。”
这一字一句,
宛如针扎般刺进她的脑海,让她生理性的反胃,
多可笑,
被她当做救命稻草般枕边人,却是害死她的幕后真凶!
怪不得,
怪不得当初她拖延了那么久的时间,也没能等到胤禛前来救她!
怪不得乌雅氏说她等不到皇帝来了!
怪不得他会把冬菊,一直扣留在养心殿,
她早在直面胤禛陷害诚亲王时,就该想到的,
胤禛实际就是一个冷心冷情,为坐上皇位而不择手段的人!
呵,也是,毕竟是能隐忍这么多年的人,
为皇位牺牲区区一个女人而已,还是会影响自己名声的女人,
又有何要紧的!
历史名人的滤镜、九龙夺嫡的胜出、以及手握大权的君主形象,给他渡上一层光辉,
试想一下,如果跨过历史长河,
一个众所周知,赫赫有名的冷面帝王,独独对你温柔体贴,
恐怕,换做谁,都会有所触动的吧!
她认为自己对胤禛是不爱的,可前世相处,信任是有的,重生朝夕相伴,触动也是有的,
可如今才发现他隐藏在背后的真实模样,且他想要自己的命!
算计也好,谋划也罢,
为报乌雅氏那一碗毒药的仇,她费劲了心机,
可如今才看清,自己这场报仇,就像个笑话……
她就是个笑话!
感受着腹中传来阵阵痛意,
仿佛是那未出世的孩子,在感同身受般,替她伤悲,
知愉垂眸,深吸一口气,尽力放空自己,
她曾欣喜、彷徨于这孩子的到来,也曾想过孩子出生后,对于她与胤禛之间感情的改变。
可如今,都不重要了……
这孩子,
若能保住,是她的命数,
保不住,亦是他的命数。
“李院判,您可算来了!”冬菊一声惊喜呼喊下,
李院判那张缀满白胡子的老脸,浮现在知愉眼前,
顾不上请安,李院判立即上前,
让随侍药童,取出药箱里的银针,
开始为知愉施针。
知愉没作声,只淡淡看着李院判的动作,
李院判不愧是院判,几针下去,
她就感觉小腹的下坠感,缓解了许多,
“娘娘哎,您是何苦?”
李院判捻着她隐白穴上的银针,忍不住微叹一声,
“就算是有何想不开的,也要顾惜您自个儿的身子啊!”
知愉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没说半句话,
“好了,”
李院判瞧着知愉的模样,动了动唇,
最终还是摇头一叹,不再多言,只拱了拱手,“微臣告退!”
一旁冬菊抹着泪,见状连忙让周全喜亲自去送。
“娘娘……”
冬菊小心翼翼的开口,想要宽慰知愉,
却又担心自己哪句不对,再次影响她的情绪,正在踌躇,
知愉看也没看她,微微动了动身子,把头转向床榻里侧,
“你退下吧。”
冬菊先前挪动了下步子,想要再说些什么,
犹豫半响,还是没敢开口,
只上前服侍知愉重新躺下,掖好被角,
“奴婢就守在门口,娘娘您有事,就传唤奴婢。”
等了片刻见知愉还是没反应,
便咬牙福了福身,一步一回头的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