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愉没有开口,
她知道,胤禛想的点和自己不一样,
再者,她也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胤禛微微垂头,皱眉盯着知愉,似乎想在她脸上看出什么,
知愉面无表情迎上他的视线,
二人对视,彼此都想要从对方的眼中,看清什么,
可看到的唯有倒映出来的自己,
胤禛微叹一声,
“如今多事之秋,前朝后宫动荡,你自来乖巧懂事,此次定然也能让朕放心。”
知愉手指微动,心中嗤笑一声,闭目不再看他,
她怕再多看一眼,就掩饰不住自己眸中的讥讽。
胤禛见状眉头不由皱的更紧了,眸中探究之色止不住的扫视知愉,
半响后,胤禛又道:
“朕让苏培盛送了些补品药材过来,让奴才们瞧着用了,帮你补补身子。”
知愉翻动眼珠,暗里轻“呵”一声,
“朕吩咐了太医院的李院判,让他先紧着你这里,旁的不必他操心。”
……
沉默……
胤禛微眯了眯眼,
袖中的手指忍不住并拢握拳,
此时,知愉缓缓睁开双眼,语气淡淡,
“臣妾,谢过皇上恩赏。”
胤禛目光微顿,
觉得知愉服了软,心里很是受用,
随后一撩下袍坐到知愉身边,隔着锦被,拍了拍她的手,
“你且将养好身子,待来日诞下小阿哥,朕就晋你为妃。”
语气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床榻边的桌上点了灯,
此时烛花跳动,将胤禛的脸,映照的也带几分暖色,
可知愉透过那烛火,望向外面黑沉沉的天,
觉得心里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在这一刻,
这几日的怨恨、不甘、疑惑、委屈、彷徨尽收于心,
恍若变成另一颗心脏,扶持这原本的心缓缓跳动,
她觉得自己仿佛又死了一次,
真正活在了这个时代!
往日,
哪怕她再三警告自己,
伪装的就像是,原本就生长于这个时代下的闺阁女子,
可大部分时间,她看着这里的每个人,包括胤禛,
都不自觉的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审视,
她来自三百年后的现代,
这些人在她眼里,不过历史里的一抔黄土,
她知晓他们所有人的命运走向,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认为凭借自己脑子里,那些先进的东西,
就算再不济,也能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
表面确实也如此,
能够活跃于清朝最盛名之二的两朝,
和两代帝王有了牵扯,说出去,也够她吹嘘了。
事实上,
在她一次次沾沾自喜时,
这个时代,以它独有的方式,把她的愚蠢暴露于阳光之下,
一次是自认为可以苟活躺平,却身不由己的被迫讨好胤禛;
一次是自认为能够安心享受,却被乌雅氏狠狠上了一课;
这一次自以为给自己报了仇,却被现实给了重重一击。
知愉凄然一笑,在胤禛眼里,
她恐怕就像个看不清现实、耽于情爱的女人罢了。
人最害怕的,就是突然知道了自己的渺小和无知。
“皇上,”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响起,
“臣妾对您来说,究竟算什么?”
胤禛面色一愣,垂头看着知愉略显苍白的脸,
而后微微侧头,避开她的视线,“朕心里自然有你。”
“臣妾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
胤禛瞧着她面上凄然的笑容,忽得起身,
“朕还有要事,你且养好身子,朕改日……”
“皇上!”
知愉轻声开口,打断了胤禛的话,“您真的有爱过惇怡皇贵妃吗?”
提及这个词,胤禛猛的转头盯着她的双目,
“放肆!”
胤禛眉眼间染上怒色,皱眉厉声道:
“和嫔,你莫要以为怀有龙胎,便可口无遮拦,忘了作为嫔妃的规矩,与本分。”
知愉抬眸,看着这个男人鲜有的恼羞成怒的表情,
忽得很想笑,
于是她就笑了,
不是含蓄的微微抿唇,而是露齿的开怀大笑,
胤禛见此,心中愈发恼怒,
一挥手,把桌边的茶杯尽数扫到了地上,
发出刺耳的“噼里啪啦”声,
殿外仿佛听到了声响,人影动了动,却不敢进入殿内,
知愉甚至在想,
外面会不会是冬菊想要闯进来,被苏培盛拦下了。
“和嫔!”
胤禛冷厉的声音响起,将知愉的视线调动回来,
她看得出,这是他给自己最后的警告,
再继续下去,他可就不是这样的好说话了。
知愉侧了侧头,
想问问他,作为嫔妃的本分到底是什么?
刚张了口,却又没了兴致,
只回想着乌拉那拉氏素日里,那恭敬端庄,又公式化的模样,
摆了个同样的表情,淡声道:
“臣妾谨遵皇上旨意。”
胤禛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温顺模样,动了动唇,微微收紧拳头,
最终只是板着脸,冷声道:
“看顾好你自己的身子,莫要让朕再听到半点不顾腹中龙胎安危的消息。”
说完甩袖就走,步子没有半点的犹豫。
是了,
帝王的心里,又如何会有情爱这种东西呢?
更何况是胤禛这种皇帝,
心中只有他的大业,他的天下,又怎么会悔恨一个女人的死,
如今这番,
不过是装模作样、且自以为是的深情,
用来欺骗旁人,欺骗自己罢了!
“如此啊……”
知愉对着胤禛的背影,轻轻一叹,
房门打开又紧闭,“吱呀”声掩盖了她的喃喃自语,
“如此,臣妾便再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恭送皇上。”
外面的喧闹声响起,又停歇,
待胤禛的銮驾彻底消失后,
冬菊着急忙慌的冲进殿内,
“娘娘,您没事……吧?”
在看到知愉面色平静的倚靠在床榻边时,语气也弱了下去,
随后回过神,又一脸担忧道:
“方才皇上走时,一脸的怒气,奴婢等人又听到殿内摔碎茶杯的声音,实在担心您的安危。”
知愉抚了抚袖口,没有回答冬菊的话,而是直言道:
“本宫有些饿了,去取些好克化的汤羹与饽饽来。”
冬菊一愣,而后猛的大喜,
“哎、哎,奴婢这就去,您,稍等片刻,马上就来,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