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斐聿看着手中的第二封厚厚的信,这是皇兄差人送来的,略去前面稍显累赘的唠叨话,皇城和边疆同时出手,怕是不多久,这里的贼人也要动起来了,看来自己要在这些人动起来之前,将眼前的迷雾揭开了。
放下手中的信,齐斐聿低头思索了一会,往停尸房走去。掀开盖在何员外身上的白布,齐斐聿仔细看着何员外颈上的伤口,仔细观察了一会后,忙命人叫来孙仵作重新验看尸体。
仵作又仔细看过何员外的伤口,这才对齐斐聿回禀到:“大人说的不错,何员外颈上确实有两道道口,只不过,第二道是顺着原来的伤口割下的,伤口更深,更长,故而不仔细看的话,便会误认为只有一道伤口。”
齐斐聿点头,“这第二刀,切的极为小心,却又很利落,若非熟悉人的构造且善于用刀之人,应该很难做到这一点。孙仵作,依你之见,沛县中,何人能做到此举?”
孙仵作仔细思索道:“屠户擅使刀具,又有力气,或许能做到这一点。可是何员外是与昨夜子时前后毙命的,屠户怎么可能在半夜去到员外府呢?”
“是啊,依常理来看,确实是屠户最能做到,又或者”齐斐聿顿了顿,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或者何府中,有不为人知的高手呢。”
走出停尸间,齐斐聿交代赵卯几句,让他带几个人去核实一下县中几个屠户的行踪,随后便赶往何府,如果师爷有问题,那这现场,他就要再去仔细看一遍了。
何员外房中,原先放着的佛龛已经被师爷拿回去了,现在那桌子便显得有些空旷了。齐斐聿走过去,用手轻轻在里边桌沿一抹,看着干净的手,皱眉:桌子上常年放着佛龛,佛龛后面的地方不常被照顾到,应该会有积灰。
齐斐聿细细摸了墙上每一处装饰,和上次一样,没有什么机关显现出来。他又仔细在房中走了两圈,打量着房里的每一处,除了墙上的画风格迥异,这个房间布局显得有些乱,就好像有两个矛盾的人先后整理过这个房间。
齐斐聿又将目光看向放佛龛的桌子,这个桌子用来放佛龛似乎是有些矮了,齐斐聿拿来一个椅子坐上去,桌子正好到他腰处,思忖片刻,猛然站起身,这高度,刚好适合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到我去你家少爷房间去。”齐斐聿唤住守在外面的管家。
“这,这和我家少爷又有什么关系呢。”管家迟疑着,不肯带路。
齐斐聿见状,面无表情只冷声道:“既然没关系,本官去看看又有何妨,头前带路。”
他这一摆脸色还真有几分官威在身上,何管家一时被唬住,只得慌忙在前引路。
打开何新的房间,房间相比何员外的房间倒是大上一些,齐斐聿摆摆手,让管家在门外守着,自己便进去仔细查看起来。
房间东西不多,齐斐聿一眼就看到床尾那张桌案,桌旁的椅子上,放着一块黄布,想来这是何员外平时用来盖住佛像的布。
齐斐聿仔细摸索着那四周,终于“啪嗒”一声,一个小暗格出现在眼前,忙伸手进去摸,却是什么也没有,齐斐聿不信邪,又在那摸索,誓要摸出些什么。
“别费劲了,里面没东西。”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齐斐聿只觉得汗毛陡立,他刚才什么气息都没发现,忙转身。
谢京墨见他反应这般大,有些尴尬地眨了两下眼睛,他要想藏住自己的气息,世上能发现他的没有几个。
齐斐聿也放下那一瞬间升起的杀气,好笑道:“谢兄如何会在这里?”
“路过,便进来看看。”
齐斐聿听了一笑,随便一看就和他看到一块去了,这谢谷主有点意思嘛:“谢兄可是有何发现?”
“和你进度一样了,那个暗格是空的,整个房间就这一个暗格。”谢京墨摇头。
齐斐聿附和道:“想来是已经被人拿走了,可惜来晚了一步。”两人走出去,无视了管家吃惊的表情,并肩向外走去。
“飘香楼那边可有什么问题吗?”走出何府,齐斐聿这才问道。
谢京墨点头:“飘香楼那边发现了一个送菜的菜贩子有些不对劲,齐大人这边若是没有计划的话,我们就要用江湖的方法来问话了。”
齐斐聿思考片刻,笑道:“无妨,让他们乱一点,这样才能动起来。”说完见谢京墨点点头,却还是毫无要走的意思,明白这是还有事要说。
其他的事,无非就是何仁那件案子了,更何况,那谢谷主特意路过查看了一番何府。思及此,齐斐聿开口邀请道:“谢兄想必还没用过膳吧,不如与我一起,别的不说,我衙门厨娘的手艺就没人不说好的。”
谢京墨此刻也在想着如何能不经意地让这个齐大人跟他说说案子的事,都怪师父,小时候给他讲太多断案故事,让他对这类事情总是充满兴趣,现在眼看着一个案子在眼前,让他怎么能不好奇案情真相。
“正好路上我也给谢兄说说何仁案子的新进展。”谢京墨闻言看齐斐聿,见对方笑得颇为无辜,但是眼神却有些藏不住的促狭。果然,这点小心思轻易就被发现了。
谢京墨虚咳一声,不慌,就坡下驴就好:“若是可以,谢某便洗耳恭听了。”和读书人呆久了,自己也开始变得文邹邹的了。
两人并肩往膳厅走去,“其实何仁的死初探便是有些疑点的,谢兄可知道?”
谢京墨认真思考片刻:“我来的时候案子便已经发生,故知道的不多,昨日我偷偷去停尸房见过尸体。”说到这谢京墨转头看了眼齐斐聿,见他并无异色,才继续往下说。
“一来这毙命的一刀下手颇为利落,若无一定的经验绝对做不到,因此我怀疑凶手或许是个专职杀手。二来,现场不曾见过凶器,我去何府看过了,那里的刀具没有任何一把可以做到轻易割开人的喉部。这更加说明凶手是专职杀手了,毕竟凶器是自己的武器,自然应该带走。最后一点便是何仁的尸体太过瘦削,或许,他还被人下着毒呢。”
齐斐聿见他此刻侃侃而谈,有些忍俊不禁,这谢谷主在其他事上总是有些冷漠且话少,说到案子的事倒是活泼多了,也回应道:“确实如此,但今日我和仵作重新验看尸体发现,何仁颈上不是一个伤口,而是重合的两个伤口。”
看着谢京墨吃惊的表情,齐斐聿露出自信的笑容继续说道:“第二刀顺着第一刀的痕迹,小心地将整个伤口扩大且加深了,覆盖了原先的伤口。”
谢京墨不解:“既然覆盖住了原先的伤口,其他人你又如何能发现这是两刀?”
“谢兄也看过尸体应该记得,何仁颈上的伤口两边的高度竟是一样的,且伤口贯穿整个喉部。若是我们平常的一刀封喉,那伤口的切入处和切出处应该是不一样的高度的,准确的说切出口处应该比切入口处略低一点。”
谢京墨:“确实,一般伤口自右向左,略微上扬,因此入口确实应比出口低上几分。且伤口的切入点很难直接定位在喉部的做右边,而是在距离右边有一定距离的位置入手,故而一般伤口不会如扼死一般贯穿整个喉部。”
齐斐聿在心中暗暗赞叹,谢谷主你是懂割喉的。“因而我命仵作再仔细查看过伤口,发现凶手的第二刀是将伤口左边补齐的,且凶手特意将左边提的与右边入口一般高。”
谢京墨:“左边补齐,也就是说凶手是个左利手?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故而凶手的第二刀便也有了解释,他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
齐斐聿:“如此一来,凶手就不可能是专职杀手了,专职杀手不用刻意隐藏这一点,只有害怕身份暴露的人才会掩饰这一点。”
谢京墨:“还有一种可能,两刀或许不是同一个人干的,第二个人也会为了帮第一个人掩藏身份,不过这同样说明凶手或许就是这县中的人了。”
齐斐聿听到这里,心底真有几分吃惊与赞叹了,这谢谷主的思维倒真有几分敏捷与周全,又对断案之事颇有兴趣,倒是很对自己师父的胃口阿。
“难得谢兄一个江湖人士竟对断案之事有几分兴趣,还愿意帮助解决官府问题。”齐斐聿由衷感叹道,这话倒是不假,事实上江湖人大部分人对官府的人是颇有些抵触的,毕竟官府的存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江湖人快意恩仇的自由。因此官府与江湖一向有着此消彼长的关系。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在家国大事上,我自然先是虞国人,其次才是江湖人。”谢京墨随口道,绝口不提师父收的哪壶玉壶春。
齐斐聿听此言,停下来脚步,行了个抱拳礼:“谢兄大义,倒是我狭隘了。”
谢京墨此时倒是被有些不知所措了,倒是第一次有人用大义形容自己,所幸平时冷脸习惯了,这会倒也能稳住,借着这个氛围,也抱拳,提出了那个他想提很久的要求了。
“既然齐大人了解江湖人,那我也直言一句,下次与我们交谈大可直爽点的,我们江湖人不拘这些礼节。”聪明人就是要顺杆而上嘛,和这些官场人打交道真的是好累阿,特别是笑脸狐狸打交道最累人了!
齐斐聿一愣,想来对方应该忍很久了,忍到这会才提出来,见眼前人提出此事眼中还带着一丝期待,忽然想起什么,随即大笑起来,连连应下,外冷内热的人最好玩了。
谢京墨看着眼前大笑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到对方笑点了,只是这发自内心的笑确实比先前的假笑顺眼很多。抬脚继续往膳堂走去,反正自己已经提过了,不用再文邹邹地一举一动都要请示了,果然还是没有礼节爽阿。
齐斐聿忙跟上去,“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啊,谢兄?还是和江湖人一样叫你谢谷主阿?”
谢京墨:“随便你。”这人到底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