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霄要把昨日没做完的事儿找季书冉继续,想着要来找季书冉,陈世霄甚至学姑娘家打扮了一刻钟,这才风尘仆仆地赶来外舍。
陈世霄是如今的当朝新贵,父亲又位高权重,自然向来是在上舍学习的。想要攀附他的士族子弟无数,可他只偏偏瞧上了许知白。
如今只有陈世霄知道,昨夜自己辗转难眠一整夜,闭上眼全是季书冉。
陈世霄纵然不愿承认,却好似是得了魇症。
见到陈世霄,学士们敬他,也畏他。这小侯爷的脾气暴躁,可向来不顾三七二十一。
若是触到他霉头,先挨一顿打再说。
小侯爷前来外舍,一进门就左顾右望地查探,想必又是来找许知白的。
见到其他人畏畏缩缩的模样,许知白心中更生出几分得意来。什么王侯将相,不都是我许知白的裙下臣。
这才算什么,别说侯爷了,就连太子王爷也疼我入骨,你们这群鼠目寸光的且等着吧。
许知白想到这里,轻轻勾出一抹自得的笑意。
他站起来理正衣衫,慢步走向陈世霄,端的是温文尔雅、儒雅斯文。
“侯爷...”许知白才开口,就被陈世霄给拦断了,只听他问:“季书冉呢?他今日没来太学?”
许知白显然没想到陈世霄会问这个,略一晃神。但忽然想到,估计是世霄昨日下手太狠,今天来验收成果了。
许知白说:“今日在学堂上没见到他,难道是侯爷昨日罚他太厉害,都下不了地了?”
说着,许知白得意地笑了笑。
“胡说,我怎么忍心打他?”陈世霄脱口而出。
许知白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陈世霄只说了半句,后半句憋在了嘴里。
陈世霄见许知白脸色有异,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算了,知白你要是见到他了记得告诉我,我有事找他。”
说罢,陈世霄神色匆匆地就要离开。
许知白被他弄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拉住陈世霄的胳膊问:“世霄,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陈世霄急着要找季书冉,被许知白这么一拉,反而嫌起他磨蹭。
若是以往,能被许知白主动亲近,陈世霄能高兴上一整天。
陈世霄眉心微蹙,有些不耐烦,他想起早上听到的消息说:“听说太子昨天把你姐夫从牢里放出来了,恭喜你。”
说完陈世霄不顾许知白的挽留,抽身快步离开了。
昨日心里还想着左右季书冉跑不掉,有的是时间,今日他季书冉就不来上学了!
陈世霄心事重重地往宋祭酒的方向赶,想着季书冉那狡黠的性子,真想拿根绳子把他给捆起来,这样他就跑不掉了。
许知白看着陈世霄的背影几要咬碎一口银牙,平日里整日围着自己的人,怎么会突然开始关心起季书冉了。
许知白心中烦躁怨恨至极,都怪季书冉。从他变了开始,一切就都乱了套了!
忽然有人来问许知白,小侯爷来找谁的。
许知白整理好情绪,微笑回答:“自然是来找我的。”
无论是谁,都不能成为他许知白奔赴大好前程的绊脚石。
自从告假太学之后,季书冉就开始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哪里都不敢去。
这才穿过来三天,就已经接连得罪了主角受、侯爷和太子,甚至还有一个瑞王。
季书冉是真怕了,惹不起,躲总是躲得起的。
狩猎行刺这一段是书内权谋篇的第一个小高潮。
当时许知白和太子、陈世霄三人同行,见到刺客后,三人立即前去护驾,然而皇帝当时已经中箭。
幸而这一箭并不伤及性命,经由太子调查出主谋是边境的流民揭竿起义,他们釜底抽薪,想要先杀了皇帝涨涨士气。
皇上龙颜大怒,立刻派军前去镇压。太子自此深得帝心,皇帝把太子时刻带在身边,连内阁议事也允许太子随同。
季书冉在家里一边嗑瓜子,一边回忆书中情节,也不知道后日自己一搅和,故事走向会改变多少。
皇上将此次狩猎的地点选址于长牧,季书冉不会骑马,想坐马车。
见季书冉不挑马,倒是在马车之间徘徊来去。
烈日炎炎,恶语更烧人。
“季书冉,你都二十有二了,还连马都不会骑。等到围猎时可没有马车,别到时候从马背上掉下来,把你们季家那为数不多的脸面都丢光了!”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说话的是和季书冉同在外舍的同学杨飞,他坐在一匹棕马身上,目露讥讽。
往日季书冉张扬跋扈的时候没少欺负他,但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满京都知道季书冉开罪了太子殿下,季家的好日子总算是要到头了。
忽然一匹色如重枣的高头骏马踏步而来,阳光直射,天之骄子,鲜衣怒马。
陈世霄看着流连于马车之间的季书冉,皱了皱眉,眼睛却不肯移开。
“银月性情温顺,已经被调养好了,季书冉你可以骑它。”
面前落下一大片阴影,陈世霄驾马行至季书冉的跟前,他举鞭抬向马厩里一匹白马。
在太学的学生都知道陈世霄心悦于许知白,偏生季书冉这个不长眼的也喜欢许知白。
众人都知道二人是情敌,所以还以为陈世霄是出言奚落季书冉。
杨飞闻言哈哈大笑道,“我说小侯爷,谁不知道银月是你专门为许知白驯养的,这季书冉何德何能?再说了,就他这个废物,恐怕只有木马才敢骑。”
“冉儿,上车。”
一辆繁美豪华的轿辇忽然推开窗扇,国色天香便如画卷般显山露水出来。从未见过如此灼灼目光,她的神色凌厉,如银刀剜在每个人的脸上。
能够如此亲昵地称呼季书冉的,想必只有他那位贵妃姑姑。
季贵妃圣眷正浓,众人哪敢在她面前放肆,尤其是方才大放厥词的杨飞,更是将头恨不得低进地里去。
季书冉无心与任何人交恶,也不想别人惦记自己,惹得一身骚。
他大无所谓地对着陈世霄作揖道:“小侯爷,杨飞说的没错。我胆子小如针眼,只敢骑木马,骑不得真马,这样乖顺的好马,还是更适合别人。我自小体弱多病,不能暴晒日下,所以先上车了。”
说完,季书冉就上了马车,自始至终没有看陈世霄或是别人一眼。
这时一道呼声从银月的方向传来,只见许知白已经骑了上去,抱着马头对陈世霄喊:“小侯爷,你驯了银月一个月,今日我总算是骑到了!”
陈世霄从轿辇上收回视线,他对着许知白没说话,只是默许,毕竟本就是为许知白驯的马。
他骑马到许知白身边与他并行,只是心思乱蒙蒙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去找那辆轿辇。
期间许知白注意到了陈世霄的心不在焉,他顺着陈世霄的视线看向那辆马车,皱眉。
怎么又是季书冉……
季贵妃进宫二十五年,却尚未出一子半女。膝下没有儿女承欢,便难免寂寞,因此她对侄子季书冉便疼如亲儿子一般。
“冉儿,吃荔枝。”季贵妃剥好了荔枝送到季书冉的嘴边。
季书冉诚惶诚恐地接下塞进嘴里,季贵妃笑道:“怎的变了性子,在姑姑面前也守起这些规矩来?”
“姑姑贵为贵妃,以前都是我少不经事,姑姑宽宏大量已经是我的福气。”季书冉受宠若惊地低下头说。
季贵妃半晌没有回应,季书冉偷偷抬眸看去,却见她满目哀愁。
季贵妃抬手抚摸季书冉的额发,声音温柔,捎带三分落寞:“若非我当年滑胎,腹中孩儿也该如冉儿一般大了。我见着你便欢喜,将你视如己出,可非是让你长大了与我生分的。”
一语道尽寂寞锁清秋。
这是季书冉除了太子之外第一次接触皇宫里的人,后宫是世上最黑暗,倾轧最激烈之地。
季贵妃没有母家依仗,能够走到今天已经算是半个赢家。最大的败,就败在腹中无所出。
季贵妃将子女之爱都寄托在了季书冉的身上,可这份爱太重,季书冉承受不起,只能转头推开木窗,看向窗外的风景。
只是这一眼,季书冉便瞠目结舌地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