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冉眼观鼻鼻观心地敛下眼,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
“小侯爷。”季书冉打了个招呼。
陈世霄嗯了一声,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恭喜你,蕊榜高中。”
“多谢小侯爷。”
“我听说你表弟的事了,他伤势怎么样?”
季书冉回应冷淡,陈世霄开始没话找话。
提及春舟,季书冉心里有点闷,“多谢小侯爷关心,春舟他性命无虞,现已回苏州老家养伤了。”
陈世霄低着头,少年将军的话里带了两分委屈,“其实你与我说话不用这样生疏……”
“宣!忠勇侯嫡次子陈世霄,季书冉觐见!”
太监的一声长喝,打断了陈世霄的后话,季书冉不做他想,拄着拐杖抬步便走。
陈世霄心思微沉,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跟着一起进去。
这次会试,皇上原本想着季书冉能参加考试已是力所能及,没期待过他能中榜。
却不料季书冉这次如此出息,竟是乙榜提名,龙颜大悦,开榜没几日就把这两人给召进了宫。
想起前几日钦天监监正所说的文曲星动,皇帝微思。
每三年都有会试,文曲星动却是极为少见。
如今这季书冉虽只是乙等第八,却已经声名鹊起,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眼下太子又不吝言辞地在皇帝面前推崇他,圣上俯瞰着丹樨下拄拐站立的清瘦青年,细细思量,难道这就是大雍的文曲星现世?
三人一番寒暄过后,很快便话至正题。
皇上问:“当日朕允诺过,待会试开榜之后,再为你二人当初救驾一事,论功行赏,今日召你们进宫也正是为了此事。”
季书冉与陈世霄对视一眼,等着皇帝的后话。
“朕想听听,你们自己想要什么?”
季书冉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陈世霄心领神会,率先迈上一步,朗声道:“回禀圣上,近日边境战事频发,突厥、楼兰和匈奴屡犯我朝国土,挑衅君威。臣想重回边塞,领兵打仗,为大雍保境息民。”
陈世霄掀袍下跪,掷地有声,“求圣上恩准。”
听他这话,季书冉讶然看他。
原书里可没有这一截,原书中的陈世霄再次领兵,还是为了帮太子谋反“清君侧”。
至于陈世霄所说的边塞战乱,在原文里也只是一笔带过,并不占篇幅,更别说陈世霄亲征平乱。
不过陈世霄走了也好,他走了,也就少了个人保许知白,才能让季书冉的计划能够更加顺利地进行下去。
季书冉收敛心思,重新站定。
他的确答应过太子,不再追究许知白捅春舟那一刀,但是他可没答应太子,能让许知白安安心心地一路加官进爵。
从此以后,只要他季书冉在京城一天,许知白一日也别想安稳。
为官者,上报国家,下安黎民。
陈世霄这番话显然说进了皇上的心里去,圣上点头称赞。
“难为世霄有这份心,天下男儿当如是。这事朕允了,授尔卫将军,领三军威振夷狄,勿忝朕命。”
陈世霄喜上眉梢,“微臣谢主隆恩!”
此间事了,该轮到季书冉了,见圣上眼神示意,陈世霄起身领命,退至一旁。
季书冉神色平淡,拄拐上前,跪下道:“回禀圣上,今年会试有一人名为许知白,草民微贱,所求无他,只想陛下在殿试之后,褫夺他的成绩,一生无法再入科场,无缘仕途。”
话毕,季书冉以额叩地,“求圣上恩准。”
一时整座养心殿悄寂无声,莫不神色诧异。
陈世霄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季书冉,但若是换位思考,被许知白构害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如果是自己,恐怕许知白早已死了千百回,哪里还等得到今天告御状。
季书冉能忍到如今已是仁至义尽,陈世霄这样想了一番,也并非不能理解。
不过陈世霄能理解,其他宫人确是看不懂。
官场混沌,官员们私下里龃龉不合是常有的事,但即便恨之入骨,也大不过阴谋陷害。
像季书冉这样亮堂地把仇家摆到官家眼前的,他还真是头一个。
私底下有个过节就要告状御前,断人仕途,且不论官家如何看他季书冉的品性,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告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此思量过后,皇帝身边的老太监看季书冉的眼神也有些失望。
这季书冉实在是个不成器的,宦海浮沉,胸无城府注定走不远。
圣颜不变,瞧不出喜怒,“怎么,你与此人交恶?”
季书冉不卑不亢,“是。草民自知科考事关重大,但若是陛下不允,其余的赏赐,草民也并不需要。”
皇上双目微眯,“季书冉,你这是威胁朕?”
季书冉又叩首,“草民不敢,但草民可以断言,若许知白入朝为官,我大雍前朝没有一日安宁。”
圣上暗自思索,道:“你今日说的,朕知道了。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朝廷任人唯贤,待到殿试那日,若那许知白真如你所说一般顽劣不堪,亦或是远不如他人,那就依你所言。如此,也不算朕出尔反尔,季书冉,这样可好?”
“微臣谢主隆恩。”季书冉松了口气,紧绷的脸色也稍稍放缓。
他叩首谢恩之后,才与陈世霄一道退出了养心殿。
皇上见二人离殿,失落地摇了摇头,老太监察言观色地上去为他按摩太阳穴。
老太监宽慰道:“虽说那季公子眼光短浅,是个不堪重用的,但好在陈小侯爷识时达务,未及弱冠已是知道要为陛下分忧了,恭喜圣上又添良将。”
“羲儿看走眼了,竟是把宝压在季书冉的身上,心胸狭隘又如此鼠目寸光......”皇上叹了口气,“秋阑膝下无所出,朕并非无心扶持季家,只是季家实在无人可用啊。季淮昌为官数载,却缺了魄力,能做文臣,难揽大权。”
告退皇上,季书冉一离殿就被陈世霄拉住了胳膊,季书冉似乎早有所料,撩起眼皮懒懒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