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冉,你吃酒吃昏头了?”陆定羲没听懂他的话,讽刺道。
季书冉眯起眼睛,似乎想定睛看清楚来者何人,只是酒意上头,愈想看清愈是模糊,只是觉得有点熟悉。
“你这个古代人...我不认识你,但是怎么感觉那么,嗝,那么讨厌你呢?”季书冉撇撇嘴,对陆定羲很是嫌弃。
陆定羲瞪他:“季书冉,我看你是疯了。”
对话驴头不对马嘴,季书冉摆摆手,懒得搭理他,继续烧自己的信。
意识昏昏沉沉,对养父母的怀念却浓至肺腑,行将溢出。
“爸,妈,儿子不孝,你们的养育之恩,下辈子...有缘再报。”
季淮昌两口子就好端端地在季府里,季书冉这是魔怔了?哪里来的下辈子再报的父母?
陆定羲走到季书冉身边,耷拉着眼皮觑他,问:“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么?”
“季书冉啊,”季书冉有些无语,抬头看他,“干嘛,帅哥你认识我?...但是我怎么越看你,越想抽你呢?我们是不是上辈子有仇啊?”
陆定羲额上青筋一跳,脸色骤变。
这厮的确是疯了,疯得不轻,竟然想对太子动手。
季书冉一巴掌打在陆定羲腿上,扭扭脖子,蛮不好气,“装什么逼呢?你能不能也坐下来,抬头看你,脖子疼。”
陆定羲沉着脸,不吱声,倒真顺着他的话,席地而坐。
见陆定羲乖觉,季书冉笑笑。
季书冉又低下头,看看自己打陆定羲腿的手。不明不白的,总想着,应该再大力点,狠狠打一巴掌。
如此想着,季书冉脑子昏昏沉沉的,真随手抓起手边的石块,对准陆定羲的腿就是狠狠一砸。
陆定羲疼得一抽,倒吸一口凉气,瞪直双眼,不可置信骂他:“季书冉,你找死!”
季书冉嗤一声,又觉得没意思,扔掉手里的石块,对陆定羲做个鬼脸。
“你你你,吓唬谁呢你?好怕怕哦~”季书冉用食指按住自己下眼皮,翻个白眼,“我做个噩梦,还要被你这个死鬼恐吓。干嘛,你是天王老子?打你就打你,看你不顺眼就打!”
季书冉绷住脸,对他伸伸拳头,彰显自己的厉害。
太子爷懒得跟醉鬼计较,吃下闷气,不找他麻烦。
但是季书冉,真的和以前的他太不一样,如今又听他胡言胡语,便存心套话。
“季书冉,我问你,你父母是谁?”陆定羲问。
幸而季书冉脑子模糊,警惕意识还在,他皱起眉心,很不屑,“你谁啊,干嘛告诉你?”
陆定羲正声:“我乃当朝太子。”
季书冉噗嗤一笑,“哥们你真逗,还太子,那我是皇帝,我是你老子!”
说着,季书冉忽然从身边抱出一坛酒,里面已经被他喝得只剩下半坛。
酒香醇厚,在这凉瑟的天里,反生出几许暖意。
季书冉依依不舍地抱着酒坛子猛嗅几下,才一狠心递给他,口齿不清道:“我,我是喝高了,你这哥们,还没喝就高了...哝,给你尝尝,这可是,女、儿、红!”
耀武扬威似的,季书冉把女儿红三字喊得震天响。
陆定羲低下眼,坛口幽深,酒液纯澈,莹莹照出一轮满月,如玉如琢。
“真是羡慕你,还能喝醉,”陆定羲接过那坛酒,抓住坛口往嘴里倒了些,浅尝辄止,“我自7岁那年,跟母亲进冷宫之后,连一个整觉都不敢睡。”
季书冉没说话,迷迷糊糊地看他。
陆定羲不知怎么,倾诉欲渐渐上头,凉笑着说:“我自幼聪敏好学,七岁便会作赋,远超诸皇子,风头无两。
后来福家抄斩,我和母亲进冷宫,母亲疯了,脑子却很清醒。她说如果能出去,她要做皇后,那个时候我觉得她是真的疯了。”
“再后来大理寺为福家翻案,我和母亲从冷宫移居偏殿。父皇偏爱骑射,每年都去围猎,母亲为了获宠,带着我泡在驯马场一整个冬天。腿折腰伤都不叫事,嘴里塞着棉花,我们一边哭一边练。
她那么瘦弱的女子,也能拉开一石弓。当年围猎她是唯一上场的女子,当夜就被父皇临幸。
母亲重新得宠之后,后宫里再也没有生下龙嗣。母亲便又去讨太后的欢心,太后年纪大了,开始寻求长生之道。
一个方士说,与年轻女子换血,即可永驻青春。那时宫里查得严,太后也没办法,母亲就放自己的血送去慈宁宫,每半月送一次。
再接着,皇后一日来宫里说事,母亲给我灌下毒药,她则痛哭流涕地陷害皇后。皇后被废,大哥哥被废太子。
父皇原本想立季贵妃为后,太后力排众议,扶持母后入主中宫,我为嫡子,成了太子。”
陆定羲自小禁酒,酒量不好,仅是这一口下去,已经微醺。
他又捧起酒坛灌了一口,迎着冷风薄笑,“做皇后,母后也并没有开心几分。皇子,太子,皇帝,我也不觉得有多么好。”
“但是我必须登基啊,我要做皇帝。要不然,想杀我们母子俩的太多了,死不过来。”陆定羲说。
一抹暖意填在眉间,季书冉醉歪歪地伸手抚平他的眉心,甜笑,“皱眉头,不好看。”
“季书冉,你也想杀我。”陆定羲由着他碰自己,平静地说。
突然,季书冉不知怎么,竟两手扒在陆定羲的肩膀上,凑过去亲了一口太子的侧脸。
陆定羲如遭雷击,他方寸大乱,猛的推开季书冉,后撤几步。
季书冉不痛不痒,仰躺在地,向他招手,桃花眼里醉意如丝,“春舟,别伤心,表哥陪你呢啊。”
陆定羲脸黑如煤炭,下颌绷住,想要出言讥讽。季书冉却已经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正欲把人拖走,火盆旁边还散着一地的信函没烧掉,陆定羲走过去,趁着火光,捡起那些信。
没有犹豫,陆定羲直接把一封封信件逐个拆开——
爸妈,我在这里吃的很好,每天都是山珍海味。但是我想吃妈腌的萝卜了,我在这里自己腌过几回,都失败了,没有妈腌的味道,我想你们。
爸妈,我腿断了,说来话长,疼死我了,不能做你们的皮猴子了。
在你们那我是不是死了,我太不孝顺了,来世再报。
爸妈,我考上了榜眼,就是全国第二名,要当大官了!可是你们看不到,我在这里的钱也没办法送过去,爸的耳朵要去看医生啊,不要拖。
在这里的日子每天都像打仗,挺吓人的。但是这里的家人也很爱我,我放不下了。你们都知道,我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太软。他们爱我,我也想爱他们,儿子回不去,恕儿子不孝,只能先还这里的亲恩。
其实有时候在这里也挺开心的,有个跟我玩的很好的表弟,有机会介绍给你们哈哈哈。希望你们在那边也开心。
……
陆定羲一边看,一边帮季书冉烧信,心里沉甸甸的,一团愁云挥之不去,笼在眉间。
心里很乱,风吹雨打,揉作一团,有什么情绪在风雨里飘摇,想要去一探究竟,却都作雾散去。
陆定羲把季书冉拦腰抱起来,走回马车。
两旁的侍卫太监连忙上来,要把季书冉接过去,陆定羲摇头,自己把人抱上车。
陆定羲把季书冉脸上的灰尘擦干净,家里养得好,便是男子,也玉软花柔的嫩。
陆定羲目不斜视,擦完脸便自顾坐直,把季书冉送回家。
那把从东宫里带出来的琴也一起送进季府,这是太子的赏赐,季家老两口不敢耽误,满口应下。
送完人,陆定羲没有回东宫,去了国师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