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包围圈里,季书冉誓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拼出一条活路来。
皇帝挟持着季书冉往前走,两人左右观察,谨慎前行,步步向着庙房紧逼,眼见离庙房门口仅有十尺之差。
“废物!一群倒灶玩意!”皇后提起裙摆跑到王福宝的身边,她一把夺过弓箭,使尽蛮力拉弓搭箭,向着皇帝的方向直射而去。
羽箭并未破空飞去,陆定羲快步走到她跟前,说时迟,那时快,他竟伸臂直接抓住箭身!
飞速旋转的铁箭头在陆定羲的掌中划出道道血痕,他掌中使力一掰,整支箭应声而断。
皇后怒不可遏,伸手一个巴掌打得震天响,怒斥:“我怎么,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狗东西!”
“整座泰山都被包围了,他们逃不掉的。”陆定羲摸摸挨打的左脸,将受伤的右手负于身后,转身定色,看向庙房。
却说太子与皇后争执之际,季书冉已经和皇上躲进了庙房内。
“太子是有备而来,仅凭你我两人,如何突破重围?”即便已经进入庙房,却离真正的安全差得太远,一颗心放不下来,皇帝仍是不安。
“很难,只能破釜沉舟。”季书冉把门闩卡紧,转身跑向殿后,准备查看是否有后门。
他绕过神像,直冲向后殿,却与一赤脚和尚撞了个正着,这和尚的穿着与普通祭司大相径庭,显然不是原本这泰山上的人。
季书冉下意识以为是陆定羲的人,触目警觉,他机警后退两步,问:“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天命难违,你一定要逆天改命吗?”那和尚看不出年纪,容貌和蔼可亲,在这紧迫的情形里,独揽一分不适宜的闲散。
季书冉双目一眯,“这世上哪有命中注定,若真是这样,那皇帝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话也是假的了?如若不然,怎会被自己亲生儿子逼至绝境?”
不知何时起,季书冉没有发觉,天地渐缓,这个空间里的时间流动,慢得微不可察。
和尚笑着摇了摇头,释怀道:“罢了,这是你的劫。世间生死因果,顺其自然,莫要贪嗔痴念,太过执着,反而坏己修行。”
季书冉虽然恭敬低下头,在这危急关头,却对这慢悠悠的和尚有些不满,“多谢大师教导,但我现在只想问师父,此殿可有后门?”
和尚站起身子,单掌竖在身前,一鞠躬,“请二位施主随我来。”
“大师稍等。”季书冉听他这话,显然是真有后门,连忙回去找皇上。
他一转身,世界的流速再次调回正常的速度,飘在半空的落叶陡然掉落,安静地铺在地上。
听到季书冉说真有后门,皇帝喜上眉梢,立即就要二人同行。
“不行,若我们一起走,不过几步就会被他们抓住。”季书冉握住皇帝的手摇头,“圣上,臣斗胆,要与您换一身衣服,让臣假扮您来拖延时间!山下的客栈想必早已被重兵占据,您只能自己想法子去租一辆马车,去苏州,那里有我母亲!”
听他所言,季书冉想独自留下来拖延时间一计,实在太过冒险。
但眼下已经没有纠结的时间,陆定羲的军队重重包围,再难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两人敲定计划,说干就干,当即就开始对着脱衣裳,换衣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利索得令人咂舌。
季书冉去水缸那儿捧水,把自己脸上的血擦干净,这才返回去戴冠。
季书冉不太会戴冕旒,危急存亡时刻,手掌抖得厉害,上头的珠帘晃晃荡荡,几番也没戴好。
皇帝把他拉到自己身前,亲手帮他绑好绳结,理正珠旒。
若是几个月前有人跟季书冉说,你未来会在皇帝的面前穿上龙袍,皇帝亲手给他戴冠冕,季书冉就是死也不会信的。
可如今,魔幻的一幕,就这样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季书冉透过摇摆的旒后,看见皇帝的脸上,屏却千帆过尽的沧桑愁楚,瞳孔里竟生出几分欣慰之情。
除了皇帝要给自己戴冕,季书冉将自己的指尖血再次咬破,忍痛给圣上开始涂面。
两人的身形虽相去甚远,但幸而皇上身形偏瘦,涂完面后,也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时间来不及了,重兵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庙房,季书冉几乎能听见甲胄刀剑之间的摩擦声。
季书冉告诉皇上,神像之后有一个和尚,和尚会带他离开,如今时间紧急,恕他无法带圣上一道赶往后门。
一身装备穿戴整齐,季书冉急匆匆揽起龙袍,赶过去坐到神像前的蒲团上。
明黄加身,金光碧影,一身龙袍更是为他那张光彩夺目的脸,添七分贵气、三分锐气,明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分别时刻,皇帝留下一句:“季书冉,若你是我的儿子,又怎么会落到今日的田地?”
“圣上谬赞,逃命要紧!”
季书冉哪有时间与他互吹互捧,往他背上使劲一拍,催他赶紧去后门逃跑。
屋外,众将士们紧紧盯防住庙房,一双双眼睛又酸又涩,泯然无声的环境里,眨一下眼都是奢侈,连个苍蝇都不敢放过。
“殿下,他们都已经进去了那么长时间,我们......是否进去搜查?”一名中郎将按剑上前,抱拳下跪道。
季书冉,你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陆定羲冷着脸,举起手招了招,示意将士们行动,尽可破门而入,“记得,别伤了人。”
“是!”
中郎将低头领命,他站起来,一招手,一列十数人随之缓缓靠近庙房。
庙房大门已被上锁,众人合力踹门,木门应声而破,阵风吹袭,将屋内龙袍流毓吹得哗啦作响。
庙房屋深,门口距离神像之下的蒲团,足有几丈深远,冕旒波澜不定,将黄袍加身之人的脸也笼于阴影里,瞧不大清。
怎么只有皇帝,不见那个小祭司?
诸将士相顾失色,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暂且顺着门根一字排开,将门口堵住。
“怎么少了那个小祭司?”中郎将同样生疑,招来一个小卒,低声吩咐,“这个庙房可有后门?是否有人把守?难道那个祭司跑了?
事发突然,谁也不敢妄下猜测,那小卒回道:“中郎将,这个庙房只有正门,没有后门。方才我们把这庙房已经围死,也并未听见破窗声,亦没有人离开。我再去看看。”
“好,你再去看看,若是真没人离开,那么那个祭司就还藏在屋里。”中郎将遣他离开。
季书冉不见了?
陆定羲拨开身前的人,迈步走进庙房之内,鹰视一圈,未见人影。
“把人给孤搜出来。”太子下令。
士卒得令,拔出长刀就要入内,陆定羲皱眉,“把刀都给孤收进去!”
众士喏喏,只好收刀入房,亦步亦趋向屋内排开。
忽然“皇帝”抬起手,似乎想要制止他们的动作。
“父皇,您还摆着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是想给谁看呢?”漫不经心的声音,斥满了玩味与挑衅,陆定羲阴沉沉地哼笑一声,向着蒲团慢步走去。
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陆定羲脚下一顿,瞳中骤缩,他快步走过去,季书冉随之抬起下巴。
电光火石之间,隔着叮啷啷的珠帘,两人直直对视,若短兵交接,碰出微弱的电流声。
陆定羲眉头蹙了又蹙,他的眼珠把季书冉从头到脚扫视一圈,直勾勾看着,像在赏一朵花。
他的眼睛没有从季书冉的身上离开,背对着将士们下令道:“传令下去,所有人把泰山封锁死,抓住今日封禅大典的祭司,全都杀掉,一个活口也别留。”
众将士得令,应声动作,只留下最基本的兵力留在庙房保护太子。
陆定羲蹲下身子逼近季书冉,抬起手缓缓拨开流毓,捏住季书冉脸抬起来,强行与之对视。
桃花眼里黑白分明,秋瞳剪水,明明已被逼进绝路,仍旧倔强地不肯流露半分软弱,似哀似怒,勾得人心乱。
这让陆定羲想起,当初被自己射死的那只小鹿。
陆定羲愉悦轻笑,附身过去,似情人间的耳语,哑声:“真漂亮,这颜色衬你。等孤登基,也给你量身定制一件龙袍,放在养心殿里,夜夜穿着承宠,如何?陛下?”